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哐哐哐得砸个不停。
苏叶翻了个身，权当没听见。
她踹了一脚哈默林，小声道：“跟外面的人说我死了。”
哈默林听话地点点头，对外面的学生喊道：“她说她死了，你别敲了。”
敲门声戛然而止。
不出两秒，安娜暴跳如雷的声线陡然响起。
“谁说谁死了？！”
“阿克索你想要见死不救吗？！”
“你出来！”
苏叶掀起被子捂脸。
“真的不去吗？”哈默林担忧地看向她。
“不去。”
苏叶想也不想地拒绝道：“反正有我妈……额，她们那些厉害的女人，肯定能搞定的。”
这大晚上的，病患增多到需要挪用医学生的地步。
医院现场绝对是人满为患。
她讨厌拥挤吵闹的地方，尤其是处处都是人心恶意的医院。
在安娜又敲又骂了一阵之后，门外终于安静下来。
苏叶又翻了个身，想要重新入睡。
当她半梦半醒的时候，紧闭的宿舍门被砰的一下撞开。
红色风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奔向苏叶。
“给我起来！”
洛临凤一把薅起被窝里的苏叶，将她扛着搬出宿舍。
“干啥啊你？！”
苏叶像条毛毛虫似的挣扎，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传来阵阵的晕眩感。
另一张床的哈默林也有些看傻了眼。
他本能地追逐着苏叶的方向，但只能望着洛临凤从背后展开双翼，疾驰飞向医院。
“我不要啊啊啊啊！”
苏叶的呐喊声还残留在空中，惊起飞鸟无数。
——
今天晚上的医院，格外的拥挤和吵闹。
病人痛苦不堪的呻吟声。
家属在旁边无能为力的啜泣声。
还有医生护士们争分夺秒地与死亡赛跑的脚步声。
还未独当一面的医学生们，也穿着白大褂，有些动作生疏地安抚着病人，查看病况。
安娜和埃伦也穿梭在排满整个大厅和走廊的病人之中。
“洛教授呢？”
安娜一一检查着这些相似的病状，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她四处张望着，急切地寻找洛临凤的身影。
埃伦也急得满头大汗，道：“洛教授去抓阿克索过来了。”
“那种人，就让她烂在宿舍里算了！现在的时间有多宝贵，每浪费一秒就是、就是……”
面对着周遭的病人和家属，安娜没有将最后的话说出口。
她焦急地跺了跺脚。
巨大羽翼震动空气的声音，在医院外面传来。
洛临凤稳稳落地。
她的咯吱窝下面还夹着一脸憋屈的苏叶。
“你自己去后勤找白大褂穿上，再来前面的急诊部，这次的病情非同小可。”
洛临凤将她放下，语速略快地嘱咐道。
苏叶的脚上没有穿鞋子，又穿着单薄的睡衣，在冷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看向快要挤爆医院的患者们，问道：“我妈和阮苏呢？”
“她们另外有事要处理。”
“那我爸呢？”
洛临凤的眼眸一转，对想要极力推卸的苏叶，罕见严肃地说道：“别什么事都想找家长，你也该学着克服自己的弱点了。”
说罢，洛临凤掠过怔在原地的苏叶，大跨步地走向急诊部。
苏叶抿了抿嘴唇，低垂着头。
两颊的发丝遮挡着她脸上的神情，医院灯火通明的光亮，也找不到她的身上。
琉璃一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无数人影。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要是死了，我和孩子就没有经济来源，谁能继续照顾我们啊？”
“老东西还吊着一口气呢，快点死吧！”
“我要是死了，他肯定会娶另外的女人，孩子又该怎么办？”
“生病的时候一直喊我名字，但有好处的时候，妈妈你想到的第一个永远是哥哥。”
那些充斥着负面情绪的恶念，如潮水般地灌入她的脑海。
苏叶站在原地，似乎有些发愣。
双眼像是镜子似的映照着，浓郁到快要变成实质的恶意。
当初，就是这样的恶意包裹了她，才会犯下那样的……令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罪行。
她闭上眼睛，宛如逃兵一般地往后退去。
“啪嗒。”
后背突然撞上了什么人，那人手里的东西摔落在地。
是一双做工精良的女式皮鞋。
“总算追上你了。”
熟悉的温和男声，依旧是一贯的温吞天真。
还掺杂着一路小跑而来的气喘吁吁。
苏叶睁开眼，回头就见到哈默林站在她的身后，手上抓着她的一些衣物。
哈默林的发丝凌乱，脸颊上的汗水还沾着几缕黑发。
他的双眼倒映着医院里的灯光，就像是温暖却不灼热的燃烧烟火。
“外面挺冷的，先把外套和鞋子穿上吧。”
哈默林说不来什么漂亮话，只是干巴巴地劝她注意保暖，小心着落。
“……嗯。”
苏叶从鼻腔里应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外套。
而后，她看到哈默林蹲下来，想要帮她穿好鞋子。
炽热宽厚的掌心，触碰到了她纤细敏感的脚腕，苏叶条件反射地踹了一脚。
“啊！”
哈默林被踹得心窝发疼，往后跌倒。
他抬起头，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看别人是这样的，还以为……”
苏叶赶紧蹲下来穿鞋，没有听到他具体在说些什么。
只觉得被触碰到的脚腕位置，产生了某种让她特别陌生的感觉。
“你不用道歉。”
苏叶看他一个人跑来医院，又有其他病人陆续赶来。
那些病人的症状相似，恐怕有传染性质。
她重新站起，难得好心地劝说道：“你不是医学系的，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赶紧走吧。”
“哦，好。”
哈默林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没有任何强求。
但他想起刚才苏叶往后退两步的动作，又微微皱眉，谨慎建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
“你说什么？”
“如果你不想救这些人的话，就和我一起走吧。”
哈默林的眼神单纯，但绝不是单纯的善良，他理所当然道：“你没有一定要救人的使命，不想救，那就离开吧。”
苏叶的心口有一瞬间的松动。
又听到哈默林接下来的话：“你的脾气不太好，也不喜欢和人相处，道德感和责任心也不强……”
在苏叶愈发的沉默中，哈默林逐一细数着她的缺点。
最后，他得出结论：“你不适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