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带着莺歌在后宫转转，走到宝华寺前时，“恰好”遇上了出来遛弯的碧绿。
常在见常在，互相点个头问好便罢了。就算莺歌新进宫，也最多就介绍一番。
压根没有碧绿这番，同为嫔妃还要行礼的规矩。
她碧绿，挑明了就是带着刺头婢女来找事的。
春桃在莺歌面前把那套礼数做了一遍，随后道：“惜常在，请吧。”
碧绿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等着看这出好戏——要怪就怪这个狐媚子一来，就爬上了陛下的龙床！
莺歌身后的侍女知道这不合礼数，是碧绿刻意刁难，却也不敢多言。
毕竟自家主子只是侍寝一次，这位柔常在可是宠爱加身。
“姐姐，行礼的事情先暂时搁置。”莺歌的头微微一偏，显得十分诚恳，“妹妹愚钝，有一事不明，希望姐姐能为我解惑。”
碧绿微微挑眉：“嗯？”
“依据宫规所写，同位嫔妃相见，位同者互相问候即可。而妹妹我与您同是‘常在’，为何要……要向您行此大礼？”
“宫规的确如此。”见莺歌搬出宫规，碧绿也丝毫不慌，“但我毕竟比你入宫早些，还是不太能算‘同位’。再者，你今日遇着我是走运，我教教你而已。妹妹不至于这点规矩都不肯学吧？”
一番话说得狗屁不通。
“比我进宫早？”莺歌露出个婉约的笑，“姐姐成为嫔妃也就是前一个月半的事情吧？莫不是……您把自己在宫中做婢女的岁月时日也算上了？”
碧绿听见这话火气立刻起来了。
人心底越心虚什么，便越在乎什么。
“你竟敢……”
“何事要在此争执？也不怕扰了佛门清净。”
见到碧绿狗急跳墙，在一边“躲”着看了许久热闹的萧锦书也不沉默了。
她一身淡紫色宫装，雍容地走出来，随后不屑的目光扫过场上两个常在。
萧锦书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和了然。
两个常在，还比起位份来了？滑天下之大稽。
“妾身乃惜常在，闺名莺歌，参见萧妃娘娘。方才的确是我在与姐姐探讨宫中嫔妃的相见之礼。妾身初入宫，唯恐言行有失，所以虚心向姐姐请教，但或许是妾身愚钝，未能即刻领会姐姐深意，反惹得姐姐心急，还惊扰了娘娘清修，是妾身的不是。”
莺歌先开口认错，姿态低，说的话也叫听着的人舒服。
萧锦书看着这个玲珑的人儿：倒有几分意思。
“你是楚王送进宫来的？”
“回娘娘，正是。”
“和你一同进来的那个呢？”
“燕舞乃是妾身的胞妹，因为还未见过皇上并未受册封，故而还在储秀宫。”
“莺歌燕舞？”萧锦书说，“姐妹俩的名字是有特色。姓什么？”
“回娘娘，妾身与妹妹是孤儿，本无名无姓。被楚王殿下收养在王府后才赐了名。”
“楚王还真是心地善良。”萧锦书这话听不出到底是不是明褒暗讽，“收养了给口饭吃还不够，要把你们姐妹俩都送进宫来做主子被伺候着。”
“妾身不敢。”莺歌垂下头，“入宫侍奉，是殿下为妾身姐妹俩谋的一条生路，亦是楚地向陛下表达忠心的微末心意罢了。至于旁的什么‘荣华富贵’……妾身只求得过且过。”
“萧妃娘娘莫要被她这副模样骗了！”碧绿却站不住了，立刻叫嚣着开口，“方才她还牙尖嘴利地讥讽妾身的出身，此刻又装什么识大体！”
“柔常在。”萧锦书不悦地蹙了蹙眉，目光转向碧绿，“本宫看你才是那牙尖嘴利的主——嚷嚷着别人不懂规矩，那你打断本宫说话又是什么规矩？再说……你的出身，呵。”萧锦书顿了顿，突然眼里升起些笑意，“天下谁人，不识君？”
碧绿的出身不就是她萧锦书门下的一只狗、一个婢子吗？
背叛了她去皇后的麾下，结果转头把皇后也被刺了。
若不是后宫没女人，让她这种身份的女人得了宠爱，否则就这种背主的宫女，早就被沈凌波暗中几个手段，收拾得比云袖还惨了。
哪里还会有如今这情形？
碧绿咬着下唇，被羞辱的一言不发。
她是得宠没错，可是那也不如失势的萧锦书——她是从一品的妃，萧家的嫡长女……
“惜常在刚入宫，规矩学的不好还有嬷嬷教。”萧锦书开口，“但是你——柔常在，入宫几个月了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丫鬟做派。”
萧锦书打定了主意，见一次碧绿就刁难一次。
“溪河。”
“奴婢在。”
“柔常在以下犯上，行为鲁莽冒失，掌嘴二十。”
说完，萧锦书在碧绿惊恐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响起溪河数数和响亮的耳光声。
谢府。
谢家的丫鬟端着餐盘从谢妧迎的闺阁里退出来，恰好遇上了过来的谢士津。
谢士津的目光特地看了眼餐盘里的碗——果然，饭菜都只吃了一两口。
“小姐每日三餐都吃得很少……若不是奴婢们劝着，总是怎么端来的，就怎么端回去。”看出老爷的目光关注，丫鬟怯生生地说着。
谢士津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推门进入。
“妧迎。”
谢妧迎坐在床边发呆，以至于谢士津叫她第二遍时才听见。
“月亮还没出来呢，就开始赏月了？”谢士津故作轻松。
谢妧迎只是摇了摇头，仍然不语。
但谢士津做决狱司首辅这么多年，凭着查案办案的直觉，他只是环顾一圈屋中，便发现放在角落里的一本小册子。
他走过去，拿起那小册子——休书。
谢妧迎没阻拦，任由父亲看那和离书。
“劳烦父亲，今日若是有空，便帮我将这和离书带去东宫吧。”
“好。”谢士津点点头。
谢妧迎的喉间却动了动，明显就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问，太子的那个庶长子，是不是？”谢士津一眼便看穿了女儿心中所想。
“是。”谢妧迎也不否认，“他给我的定情信物里放了麝香，却宁可要一个丫鬟压我一头，还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