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云锦)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苍白几分。
她可以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失忆的她,但“引来战祸”、“不祥之人”却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她本就因失忆而敏感脆弱的心房。
难道……外面的百姓,都是这样看待她的吗?难道萧辰面临的这场战争,真的与她有关?
一股寒意,伴随着难以言喻的自我怀疑,从心底悄然蔓延。
百里鸢看着无忧(云锦)瞬间变化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仿佛只是随口说了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带着侍女,扬长而去,那背影充满无声挑衅。
无忧(云锦)站在原地,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周围的宫人皆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但那无声的沉默,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同,加剧她心中的波澜。
这并非结束。
当日下午,百里鸢便正式递帖子,求见刚刚返回紫宸宫处理政务的萧辰。
紫宸殿内,百里鸢一改在御花园中的骄纵,姿态却依旧带着西域公主的傲慢。提出孔雀王朝可以提供的庞大军事援助——足以支撑北境大军数月消耗的粮草、珍贵的战马、以及西域特有的精良兵器。
“条件呢?”萧辰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冷峻,没有丝毫动容。
百里鸢嫣然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萧辰,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我的条件很简单。请陛下下旨,立我为妃,与皇后娘娘,共掌后宫。我孔雀王朝,愿与靖朝永结同盟,共抗外敌。”
然而,萧辰的回答,却比她预想的还要冰冷和直接。
“不可能。”
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不容置疑,“朕的后宫,唯有云锦一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亦是。你的条件,朕不接受。”
百里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羞愤:“陛下!您可知拒绝我的代价?北境战事吃紧,若无我孔雀王朝的支持……”
“靖朝的江山,是朕与靖朝将士用血与火打下来的,守不守得住,亦无需倚仗外人之力,更无需牺牲朕的皇后!”萧辰猛地打断她,目光如万年寒冰,带着凛冽的杀意,
“百里鸢,朕念你是使臣,今日之言,姑且饶你一次。若再让朕听到你,或你手下任何人,散布任何诋毁皇后的谣言,无论你是谁,立斩不赦!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带着磅礴的帝王之怒!
百里鸢被那骇人的气势逼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数步,终究不敢再触怒龙颜,带着满腔的羞愤与不甘,狼狈地退出紫宸殿。
萧辰维护皇后、严拒西域公主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皇宫,自然也传到无忧(云锦)的耳中。
当玲珑小心翼翼地将此事告知无忧(云锦)时,无忧(云锦)正对着一本账册出神。
听到萧辰如此毫不犹豫、甚至不惜得罪强大外援地维护自己,因百里鸢恶语而泛起的冰冷与自我怀疑,仿佛被注入一股暖流,缓缓消融。
他……竟是如此护着她。
这份毫无保留的维护,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力量。
然而,“妖妃”的谣言,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已然在部分宫人中悄然流传开来。
无忧(云锦)即便身处凤仪宫,也能感受到那些投射而来的、带着探究、疑虑甚至隐隐畏惧的目光。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蛛网般,悄然笼罩了她。
就在这谣言暗涌、人心浮动之际,北境再次传来紧急军情——
墨阎指挥联军,利用一场罕见的沙暴,发动了突袭,前线战况急转直下!萧辰必须立刻调整部署,连夜出发,已无暇回宫告别。
临行前,他做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他将一枚通体玄黑、触手冰凉、正面雕刻着狰狞龙首、背面刻着一个“辰”字的令牌,交给自己的暗卫首领凌风,沉声吩咐:
“将此令牌,秘密交予皇后。见令如见朕。若京城有变,或皇后有任何需要,凭此令牌,可调动朕留在京城的所有暗卫力量,无需再请示于朕。”
这枚暗卫令牌,代表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将他最隐秘的力量,交到她的手中。在他无法守护在她身边的时候,这是他能为她留下的,最坚实的屏障。
凌风领命,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然将令牌送到无忧(云锦)手中。
无忧(云锦)握着那枚沉甸甸的、带着萧辰专属气息的令牌,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心中巨震。他……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在这个谣言四起、她自身难保的时候?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她心中汹涌澎湃。
他竟将如此至关重要的力量,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在这个“妖妃”谣言悄然滋生、她身份尴尬敏感的时刻。
在他自身深陷北境险境、亟需一切力量支援的关头。
这份信任,像一道炽热的光,穿透笼罩在她心头的、因百里鸢恶语和宫人异样目光而凝结的寒意与自我怀疑。
他信她。即便天下人疑她,他依然将最坚定的盾,护她。
无忧(云锦)紧紧攥住令牌。
那冰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也让她混乱的心绪奇异地沉淀下来。她将令牌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那冰冷的重量贴在胸前,仿佛他无声的守护。
然而,百里鸢虽被萧辰严词斥退,但她播撒下的恶毒种子,却已在皇宫肥沃的土壤中发酵。
无忧(云锦)能清晰地感受到凤仪宫内外气氛的微妙变化。往日里虽恭敬但还算自然的宫人,如今在她面前愈发小心翼翼,眼神闪烁,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多看一眼都会招致灾祸。
偶尔在宫中行走,也能听到传来极力压抑的、关于“不祥”、“战祸”的零星碎语,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无孔不入。
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囚笼,外面是无数双带着审视与恐惧的眼睛。这种氛围,比直接的刀剑更难应对,它悄然侵蚀着人的意志,滋长着内心的孤立与彷徨。
她独自坐在锦瑟阁内,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千机”算盘冰凉的框架,发出细微的声响。慕容翊暗示的“隐瞒”,百里鸢指控的“妖妃”,宫人畏惧的“不祥”……
难道……她真的……
不。
若她真是祸国妖妃,萧辰那样一个精明睿智、肩负江山的帝王,为何会爱她至深?为何会在她“死”后痛不欲生?为何会在她失忆后,展现出那般卑微的祈求与不顾一切的守护?
若她真的一无是处,锦瑟阁的旧部为何会对“锦娘子”如此信服?她凭本能处理事务时,为何会感到一种如鱼得水的顺畅与力量?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心中激烈地碰撞着。
她需要答案。
她想起一个人。一个看着她长大,陪伴“云锦”走过最艰难岁月,眼神里总是带着毫无保留的慈爱与忠诚的老人。
“玲珑,”她轻声唤道,“去请崔嬷嬷过来一趟。”
崔嬷嬷来得很快。她穿着深褐色的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尽管年岁已高,腰背却依旧挺直。只是那双总是带着精明与慈爱的眼睛,此刻却布满血丝。
她一进锦瑟阁,看到独自坐在窗边、面色沉静却难掩一丝苍白憔悴的无忧(云锦),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快步上前,未等无忧(云锦)开口,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
“娘娘!老奴……老奴对不起您啊!”崔嬷嬷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深深的自责与痛心,
“让您……让您听到那些杀千刀的混账话!是老奴没用,没能管束好宫人,让那些脏污东西污了您的耳朵!”
无忧(云锦)看着她这般情状,心中亦是酸涩。她起身,亲自上前欲搀扶崔嬷嬷:“嬷嬷快起来,这不怪你。”
崔嬷嬷却执意不肯起,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无忧(云锦),痛心疾首地道:
“娘娘!您万不可将那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什么‘妖妃’?什么‘不祥’?全是放屁!是那些黑了心肝、见不得陛下和娘娘好的人编造出来恶心人的!”
她情绪激动,连粗话都带了出来,可见心中愤懑至极。
“那她们……为何要那样说?”无忧(云锦)扶着崔嬷嬷的手臂,轻声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