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苍笙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略带苦涩的笑,沉默着,将眼底翻涌的悲伤悄然藏匿。
往日为了达到目标不顾一切的心也逐渐熄灭,其实得到了也没什么用,照样觉得不开心。
“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强颜欢笑。
“我陪你。”沈蝶珂连忙说道。
“不用,让我自己静一静。”
谢苍笙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缓缓落在躺在不远处的宋康年身上,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把那句藏在心底的道歉咽了回去。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伤害已经造成了,对他没有一点补偿,她也没有什么能给的了。
“帮我请个医生治疗一下宋康年吧。”
房间里依旧一片狼藉,地上,桌上,床上都是杂乱的物品,没有一点规律。
破碎的瓷片、翻倒的书籍,文件、笔筒杂乱地堆叠在一起,纸张飘散四处。
她没有收拾,爬上床,直挺挺地躺了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她没有盖被子,任由背后传来的那些因床铺不平整而产生的突起和凹陷硌着自己,就那么呆呆看着那些牢牢贴在天花板上的钻石。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钻石光芒。然而,手指触碰到的只是冰冷的空气,那光芒依旧在天花板上闪烁。
房间里安静极了,静得只能听到她那细微而沉重的呼吸声。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要是她能坚守本心,要是她能不被诱惑,要是她能不把资本放在别人身上,不妄图依靠所谓的“金手指”走捷径,这一切都不发生。
是她太贪心,太依靠金手指,太依靠别人。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
之前靠谢家做平台,靠沈蝶珂,后来靠弹幕,靠李老,靠宋康年,靠京家......
她其实什么都不会的对吧。
她一直都在索取,却从未真正付出过什么。
自私自利。
她更坏啊,吃完饭要把饭盆踹了。
她总是按照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就要报复,报复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同样也对别人造成伤害了。
这么想想,她觉得谢家也没做错什么,将她收养,养她长大,只是想把她换了做交易而已。
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完全可以站出来将一切公之于众,逃跑、对抗、宁死不屈,怎么样都能有逃走的办法。
可是她懦弱地呆在那,承受着谢家给予的一切,无论是好处还是坏处,都一声不吭地接受。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第一次被关起来的时候只是以为自己做错了,没有考第一,她在角落反省不该在考试的时候粗心漏写一个笔划,告诫自己下次考试要细心,不要让父母失望,她要做最乖的小孩;
第二次被关起来的时候也是自己错了,连续三遍练琴都有错误,她在角落里捂着伤口哭泣,不停反省,她后悔求着阿姨带她去后花园玩,应该要多练几遍,要做让父母骄傲的小孩;
第三次被关起来的时候也是自己错了,她不该在害怕的时候讨要谢母的拥抱,她还没有成为最让他们骄傲的小孩,哪里有资格获得这样的拥抱。
......
她也数不清是几次了,只知道后面的惩罚越来越重,有时候甚至只是因为有人不开心,她也接受。
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想着反抗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遇到沈蝶珂之后。
沈蝶珂是小学转学来的,刚来就强硬地要和她做同桌,做朋友,因为全班她最漂亮。
那时候她什么朋友也没有,每天的生活都单调得可怕,
日复一日吃饭,上学,上辅导班,接受惩罚,睡觉。
不爱讲话,不爱笑,家里没人喜欢她,学校也没人喜欢她,但是沈蝶珂偏要和她做朋友,不管她理不理会,都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
后来她们会聊天了,她才知道别人家的小孩不会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不会每一分钟都被规定着做什么事,哭了有人哄,害怕了有人抱,无聊了会把所有东西捧到她面前,只想让她笑一笑。
她学会了对比,知道了自己活得有多差。
然而,即便如此,她那时候依旧没有逃跑,或者说,放弃逃跑。
原本,她计划着钢琴比赛结束,在人一窝蜂离场的时候趁乱出逃。可是,在比赛结尾被宣布获得了少年组一等奖,母亲抱了一下她,夸了她一句“好孩子”。
那一刻,她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反抗火焰,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熄灭了。
反抗心思很奇怪,只有最强烈的渴望驱使下,才会疯了一般长,一旦失去了时机,就再也没了勇气。
那是什么时候才再次想着反抗呢?
啊,想起来了。
是她高一在学校外面养流浪狗的时候。
那是在校园围墙外不远处的角落里,幼犬刚出生没多久,毛都没长齐,在草地里瑟瑟发抖。
心像是被什么轻轻触碰了一下,但她心里知道谢家不会让她养的,所以一直都在偷偷喂。
后来的某一天,还是被发现了,她没能看到小狗长大的样子。
恨意随着自由的愿望长大,爬上墙壁,伸出墙围。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会养任何动物,远离那些带着记忆触发点的动物。
她再也不会将情感放在任何活物上。
除了沈蝶珂。
因为她很安全,她不会像那些流浪动物一样无依无靠,生死大权都被一个人类掌握。
她很阳光,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把她难倒,她很快乐,就算考倒数也笑得出来。
她很自由,可以养任何喜欢的东西,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沈蝶珂,就是她一直渴望活成的样子。
谢苍笙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泪水中,钻石反射的光芒更模糊了,像是现实与虚幻的交界线,一边是混乱的现实,一边是虚幻的梦境。
女人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漂浮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幽灵,既不属于现实,也不属于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