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连滚带爬地跑了，那背影瞧着，活像被狗撵了。
顾家院子里，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脸上全是茫然。
顾大石憋了半天，终于把堵在嗓子眼的话问了出来：“之韵，你……你这是……咋就答应了？还把那紫萝卜白送人？”
“是啊之韵！”李家嫂子也急了，“那可是神仙土里长出来的宝贝，怎么能便宜了那黑心的县丞！”
程之韵看着众人又急又气的模样，反倒笑了。
她慢悠悠地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洗了洗手，才转身开口：“村长，嫂子，你们觉得，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吗？”
众人一愣。
“他张大人想一分陈不出，动动嘴皮子，就从咱们碗里抢走三成的肉，想得也太美了。”程之韵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子冷意，“我答应他，是想让他看看，我这碗肉，他到底吞不吞得下。”
她把那套“珍珠粉，玉石末，金丝楠木灰”的说法又重复了一遍。
顾文珏站在一旁，听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原本冷峻的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村民们听完，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一个个都乐了。
“我的乖乖！珍珠当肥料？那县丞大人把他家房梁拆了，怕是也凑不齐吧！”
“还玉石末！他咋不说要金子呢！”
“之韵这招高啊！这叫画个大饼给他看，看他啃不啃得动！”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从憋屈转为畅快。
顾大石一拍大腿，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妙！实在是妙！我倒要看看，他张大人怎么去凑这神仙肥料！”
程之韵看着大家释然的模样，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不怕县丞的贪婪，就怕村里的人心散了。
只要大家还拧成一股绳，再大的困难也不怕。
这件事就像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更大的喜事冲散了。
两天后，村口又传来了马车轱辘声，而且不止一辆。
为首的是一辆极其轩敞气派的乌木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装满了各色礼盒的货车，那阵仗，比上次陈管事来时大了十倍。
陈管事亲自在车边掀开帘子，一个身穿宝蓝色锦缎，面带富态，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程姑娘！”陈管事隔着老远就拱手，满脸的笑意，“我们东家，亲自来拜访您了！”
望春酒楼的东家，陈望春。
顾大石赶紧带着村里几个长辈迎了上去，又是作揖又是问好，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陈望春却没理会他们，他的视线越过众人，径直落在了程之韵身上。
他快走几步，对着程之韵这个年轻姑娘，竟是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程姑娘，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女中豪杰。那道‘玉盅蜜露’，陈某尝了，惊为天人，陈某佩服！”
他这番举动，让所有村民都惊呆了。
程之韵倒是不卑不亢，坦然受了他这一礼：“陈东家客气了，不过是些田间地头的玩意儿，登不得大雅之堂。”
“哎！程姑娘此言差矣！”陈望春一摆手，“真正的美味，就藏在最质朴的食材里。姑娘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一番商业互吹后，陈望春开门见山，从袖中取出一份用锦缎包裹的契约。
“程姑娘，这是我们望春酒楼拟好的独家采买契约，您过目。所有条件，都好商量！”
林颂宜将契约接过来，递给程之韵。
程之韵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望春酒楼给出的条件确实优厚，不仅承诺包销所有洛水村出产的“稀罕菜蔬”，价格比市价高出三成，还预付了一千两银子的定金。
而那道“玉盅蜜露”，每日一成的利润分红，也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陈东家果然是爽快人。”程之韵合上契约，却没有立刻签字。
陈望春心里一紧：“莫非程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契约很好，只是有一个小问题。”程之韵指着其中一条，“这上面说，包销所有‘稀罕菜蔬’。可何为稀罕，何为不稀罕，这个界定，有些模糊。比如我这地里新种的蘑菇，陈东家觉得稀罕，可万一哪天别家也种出来了，那它还算稀罕吗？”
陈望春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如此缜密。
“那依程姑娘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程之韵不疾不徐地开口，“凡是‘洛水记’独家出产的品种，无论日后市面上是否出现仿品，望春酒楼都需以契约上的价格收购，且每日的收购量，不得低于五十斤。当然，若是天灾，收成不好，另当别论。”
她这不是在讨价还价，而是在为整个洛水村的将来，要一个最根本的保障。
之后，他们肯定是要回京的，到时候洛水村得有得活，再继续把这些东西延续下去才行。
陈望春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却目光清亮，条理清晰的女子，心中赞叹更甚。
他哈哈大笑起来：“好！程姑娘想得周到。就依你！陈管事拿笔来，把这条添上。”
契约很快修改完毕，程之韵和陈望春分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
当那鲜红的指印落在纸上时，程之韵的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如约而至。
【叮！恭喜宿主与望春酒楼达成独家战略合作，‘洛水记’品牌影响力初步确立，特此奖励积分1000点！】
【当前积分余额：1080。】
程之韵心中一喜，积分又多了些，离下一个目标更近了。
陈望春将一千两的银票和一份厚厚的礼单递了过来，态度诚恳：“程姑娘，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洛水村，就是我们望春酒楼最重要的后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送走财神爷，整个洛水村都沸腾了。
一千两！那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程之韵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银票交给了顾大石。
“村长，这笔陈，是属于我们整个洛水村的。接下来，我们要开垦更多的荒地，扩大暖棚和蘑菇房的规模。想过上好日子，就得撸起袖子加油干！”
“好！”
村民们的干劲儿前所未有的高涨。
当晚，顾家小院里，一家人围着桌子，气氛却有些凝重。
“县丞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顾文珏打破了沉默。
“他会派人来查的。”程之韵对此早有预料，“所以，我们得把这场戏，给他演足了。”
她看向顾文珏：“我需要一些道具。”
第二天，顾文珏就带回了一些东西。
几块成色很差，几乎跟石头没两样的废玉料，还有一小包磨得粗糙的珍珠粉，据说是从药铺买来的最下等的那种。
程之韵将这些东西分给了几个信得过的村民，让他们在县丞可能派人来盯梢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往紫玉萝卜地里撒。
做戏做全套，她就是要让县丞相信，这紫玉萝卜，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处理完这些，程之韵和顾文珏的心思，便全都回到了那座烤炉上。
算算日子，已经过去十几天了。
两人每天都会轮流去检查炭火，控制温度，那份小心翼翼，比照顾眼珠子还精细。
这天夜里，万籁俱寂。
顾文珏正准备去给烤炉添最后一轮炭，程之韵忽然从屋里追了出来，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听。”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文珏凝神细听。
烤炉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咔哒”声，像是小石子轻轻敲在蛋壳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
“咔哒。”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压抑不住的狂喜。
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