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煌回到客栈,外面的天依旧如泼墨一般的黑。
薛煌掸掉身上的风霜与寒气。他站在床那边脱掉沾染血腥气息的外裳,用内力加热全身清除血腥气息,掀开被子的一角,重新躺在床上。
可他却再也无法安然入眠……
不知为何那神秘小太监死前的一番话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脑海盘旋。薛煌每当想起他那个眼神,总觉得他这句话背后还有着其他的深意。
薛煌不自觉的发出沉重的叹息,突然感觉腰间有一只软软的温暖的手攀附在他的胸前。
薛煌看着腰间的那一只软软的手,他能感觉到那只手正在无声的安抚着他内心烦躁的情绪,他声音轻柔柔的,“是吵醒你了吗?”
陆棉棉摇了摇头,将身侧的男人抱的更紧了一些。陆棉棉被汤婆子熏的软软的,暖暖的身子就这样贴在男人的身上,“别想那么多了。”
陆棉棉早就醒了,她一直都知道他从房间里面出去过。可薛煌是做大事的,她不能成为他脚下的春泥,所以她什么都不去问。陆棉棉一样嗅到了房间内的血腥气息,她知道他的烦躁。其实那些上位者若不是心理扭曲,想来,谁也不想每天都见到血腥味儿吧。
“没事。”压在他身上的担子重若千斤,薛煌从来都不允许自己脆弱太长的时间。这一番话也只会在他脑海中盘旋一个晚上,明日他又要启程……
“既然心情烦闷,那明日便跟我去一个地方吧。我带你去疏解疏解心情。”陆棉棉也没了困意,她睁开眼睛,看着她爱人犹如刀割一般锋利的下颌线。
“去哪?”薛煌倒是不知陆棉棉在这小小的滑县内竟然也有熟悉的地方。
“先保密,明日再告诉你。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今夜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先睡一觉吧。”陆棉棉特意卖了一个关子。
其实陆棉棉大底能猜测出今天晚上对于薛煌来说又是一个不眠夜。陆棉棉这才故意卖了这个关子,她希望能够转移他的思绪,不再想他从身上带回来的那些血腥,而是开始期待她明天将会带他到哪里去散心。
“好。”薛煌声音带着一丝风霜清醒过后的沙哑。
薛煌长臂一身将软软的人而揽到自己的怀中,他在陆棉棉的额头上轻轻的落下湿润的一吻,抱着独属于他的一团“棉花”,闭上眼睛寻找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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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摇晃,驶离官道后,一路向最崎岖的小道走去。
车内,陆棉棉身下坐着柔软的棉花,她脱下了那身书生打扮的衣袍,但依旧是一副男子装扮。
车内有烹茶用的茶壶,车子虽颠簸,可那茶壶在薛煌的手中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稳稳的在桌面上,茶杯中的水都未曾荡起涟漪。
薛煌仔细烹了一壶新茶递给陆棉棉,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就是要去哪里?”
陆棉棉掀开马车的轿帘,看着车窗外面有些萧条的景象,“去见那天的麦家老爷子。”
薛煌低头,“其实那麦家老爷子对扳倒毕芙蓉这个鬻官的接头人来说帮助并不大。就算坐实了那一份土地文书是假的,也只能说明毕芙蓉贪污受贿而已。而且从繁华的街道一路辗转到卖老头的家。如此颠簸,你这身子现在恐怕还接受不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陆棉棉拿起放在车内的一柄艾草小锤子,轻轻的锤了锤薛煌的头。姿势像是僧人在轻敲木鱼,又像是一个智者在清点孩童愚笨的头脑。
“大人,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有那么大的功利心。”陆棉棉严重怀疑薛煌昨夜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手上沾染了鲜血。而是像他们这样聪明的人总是会想的更多,想的更远,头脑会很累,自然就失眠了。
“我今天带你来这儿只是为了日行一善。”
薛煌:“日行一善?”
陆棉棉点点头,放下举起的轿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不疾不徐,“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付出了就要获取回报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做一些没有用的事情或者自己认为想要去做的事情。”
“位置在街上,你让我前去为避芙蓉解围,为了挖出深厚的真相。可是那麦老头也属实是无辜。他们生如蝼蚁,像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自以为将这一季的收成给了他们就已经是公平,可是这世道又不是非黑即白的,哪来这么多的公平?”
“怕是那麦老头现在一家都愁坏了,人间岁岁年年的过,他们只得这一季的收成来年又该如何存活呢?我今天带你到这里只是想帮一帮他们,这件事情无关回报,无关对错。只是那时心存一些愧疚,单纯的要帮一帮忙而已。”
其实没有必要心存愧疚,因为如果他们不出面的话,仅仅凭着一个铁匠铺的学徒根本就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李员外总会有他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恐怕麦老头最后连这一季的红薯收成都得不到。
但陆棉棉还是想去帮一帮他们。
车子不再颠簸,停在了一个略微高一点的山坡上。
麦老头一家人正在一处茅草屋内打包着行李,约可以听见那个打铁的年轻人的声音,“你们当真不继续留在石井村了吗?可是这么多年你们已经将根扎在了这里,就算是外乡来的,也是石井村的村民,你们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麦老头略微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可是留在石井村也没有什么出路了。家里祖辈儿好不容易开垦的那些荒田,现在落到了李院外的手中,我们又没有闲钱来付给他租金。我上了年纪。也不好再开垦新的荒田,而且就算开垦了新的荒田,最后恐怕还是要落到别人的手里。罢了,只能到其他的地方另谋一个生计了。”
那铁匠铺的学徒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手里面没有余钱来帮助麦老头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