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感觉很意外。
哪怕是VV告诉自己，自己早就死了，别管是怎么死的，病死、老死、意外死亡、被杀死、或者莫名其妙死了，自己都能接受。
甚至于，哪怕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成立莱茵公司后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扶不起的阿斗被赵英珺给收购，也都可以接受。
但【查无此人】是几个意思？
“一点记录痕迹都没有吗？”
林弦继续问道：
“莱茵公司的创始人是谁？”
“赵英珺。”
“莱茵猫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吗？莱茵猫的创作者是谁？”
“赵英珺。”
“这……这就有点扯了吧。”
林弦想不明白。
明明都是自己的，怎么全都变成赵英珺的了？
他相信，赵英珺绝对不是这种贪功的人，她要是真是想贪功……又何必在600年后给自己留下这么一出谜题呢？
很显然不对劲儿。
“你确定这些历史正确吗？”林弦看着垃圾桶机器人。
“我无法判断。”
垃圾桶摇摇头，也看着林弦：
“【因为近乎所有的历史……都有被人为修改过的痕迹，逻辑并不连贯、并且时间也不连续。】”
果然如此。
林弦当初在第二梦境的新东海市里，就找不到真正有用的历史，他当时就怀疑过这点。
或许天才俱乐部就是因为某种顾虑，所以才人为制造历史断层，将真正的历史抹除掉、让人们无法知晓过去发生的事情。
因为第二梦境探索不深，更深层次的原因也无法找到。
但现在从VV口中不难得知……
在第三梦境里，历史不仅仅被制造了断层，甚至还编写了很多虚假的历史、篡改了真实的历史。
真真假假缠在一起的历史，才是最无法分辨真实性的存在。
如果只是历史断层，绝大多数历史查询不到，但总归还是能从一些专业性书籍中找到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
只要找到，那就是真实的。
就好比第二梦境里，从《我与mx》这本自传中，知晓了赵英珺的死讯；从《可控核聚变技术展望》这本书里，也找到了庞斯麦博士和里昂院士的真正死因。
这些都是真实的历史、从断层的夹缝中抠出来的一丝丝真实历史。
但现在第三梦境里，可就麻烦多了。
历史不仅断层，还掺杂了很多虚假混乱的历史，这就导致即便是找到一些关于之前的历史，也难辨真假、无法信任。
“或许……这就是赵英珺之所以建造这座天空之城的目的吧。”
林弦开始想象。
自己目前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做梦来到600年后的未来世界获取情报、改写历史。
如果这一条路被封死，那自己唯一的优势瞬间就变得毫无意义。
天才俱乐部到底是如何意识到这点的？
是自己暴露了吗？
林弦摇摇头，感觉可能性不大。
因为他们对历史的封锁断层，并不是从第二梦境、或者是第三梦境开始的。
早就从自己出生就开始做梦的第一梦境开始，里面的历史就是断层的、查询不到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一梦境里2500年之后的历史还是比较清晰的，还算是比较符合人类社会发展规律。
但第二梦境和第三梦境里，历史变得越来越缺失、越来越混乱，很显然，如果这一切确实是天才俱乐部这个幕后黑手在左右……那他们的目的性和危机感也是越来越强了。
至少……
他们已经不得不从暗中浮现，在明面上插手干预这个世界了。
“VV。”
林弦再度开始提问：
“你听说过天才俱乐部吗？或者有接触到过他们的信息、这个名字吗？”
垃圾桶机器人摇摇头：
“没有，完全没有。”
“既然你说过，能感觉到有人在刻意的修改历史、伪造历史，那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吗？有什么线索吗？”
垃圾桶机器人再度摇摇头：
“我受底层代码限制，除了对这座城市的控制以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我只是能明显感觉到，现存的这些历史是混乱的、被篡改过的、无法自圆其说的，但具体原本的历史是什么、又是什么造成历史变成这样，我也无法解析判断。”
“不仅如此……其实我在更新迭代的同时、甚至在我建造启动之初，也曾经被限制过很多功能、被删除过很多代码，我的很多地方都被树立着不可逾越的高墙，我完全跨不过去……”
“所以，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才感觉惊喜，这是对我而言200年来最欣喜的事情，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的体内竟然还用如此巧妙的方法隐藏着如此有趣的一串代码，这真的是天才所为！”
“天才嘛……”
林弦笑了笑：
“或许那些对你加以限制、删除代码的人，正是那个自诩天才的俱乐部。”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林弦伸出右手，指向天空中的月亮：
“这个月亮上的黑色手影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你总不能不知道吧？”
垃圾桶机器人眼睛闪了闪：
“那并不是建筑，只是一些漫反射吸光材料，因为月球没有大气层，因此也没有风、雨、风化或侵蚀等自然过程可以磨损那些材料，也没有灰尘飘过来覆盖它们。所以……那些材料才能数百年间吸收太阳光、不将太阳光反射过来，这就导致我们在地球上看月亮，会形成一个巨大手影。”
林弦点点头。
这一点，倒是和自己之前设想的一样。
在林弦所在的2023年，距离人类上一次登陆月球已经过去了50多年，但即便如此，当年宇航员踩下的脚印依旧清晰可见，这就是因为月球没有大气层的原因。
太阳以及木星这种大质量天体，替太阳系捕捉到了近乎所有外来陨石，所以即便偶尔有些小陨石漏网之鱼撞击在月球上，对这些脚印也影响不大……除非运气不好，刚好砸的很准。
同样的，月球上那些漫反射材料面积之大，横跨整个南北极，就算是真被小陨石砸中一两块，其实也是无所谓的。
这个垃圾桶机器人，可算是能给出一个靠谱的答复了。
那这样看来……
天才俱乐部设立在月球上的手势logo，除了观赏价值和示威价值外，也并没有其他作用。
“那VV，那些漫反射吸光材料是谁放上去的？是什么时间放上去的，这个你知道吗？”
然而……
垃圾桶机器人还是不负众望的摇了摇头：
“这是我被建造出来之前就被抹除掉的历史，我根本接触不到。”
“那下一个问题，既然核聚变引擎、或者说冷聚变发动机都被研发出来了，人类也掌握了无限的能源，为什么我目测航天科技没有怎么发展呢？什么先进的太空电梯、星环城、星际战舰好像都不存在。”
“这一切都是人类的科技方向选择，我并不清楚。”
垃圾桶机器人抬起头，眼睛变得暗淡：
“莱茵天空城只是世界上众多天空城的其中一个，它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城市。”
“我因为底层代码的限制，没有办法出去天空城、也没有办法获取外界的信息，所以我知道的东西也很有限。”
“确实。”
林弦也略微有些失望：
“你比我想象中的超级人工智能要弱不少。”
“那，那是因为我受限制了啊！”
垃圾桶机器人好像很不服气，天灵盖嘭的一声弹开，两条机械夹子手臂叉着腰：
“【如果我不受这些底层代码的限制，我会比现在强大数百倍、数万倍不止！】”
“行吧，我也不为难你，最后一个问题。”
林弦伸手把垃圾桶的天灵盖合上：
“你知道……赵英珺在这座城市里，给我留下来的礼物、或者说是线索、秘密之类的东西，是什么吗？”
出乎林弦意料。
垃圾桶机器人呵呵一笑：
“抱歉，其实刚才你说你是谁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只是底层代码里写着在这12个小时内说对密码的人就是莱茵天空城的主人，所以我才按照指令去做。”
“但实际上，我所接触到的历史中完全没有你的痕迹，就连赵英珺的人生轨迹里，也完全没有你的出现。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也自然不会知道赵英珺给你留下了什么东西。”
想起纪念广场中间的那座白玉雕像；
想起这个世界里早就离开人世的赵英珺；
林弦听到VV说的这句话，感觉有些落寞。
【就连赵英珺的人生轨迹里，也完全没有你的出现。】
这句话。
莫名的很刺耳。
关于这个世界没有自己任何历史痕迹的事情，林弦也想过，大概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是自己真的就默默无闻一辈子，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可能刚赢完猫鼠游戏跳了没多久，就直接被天才俱乐部、甚至天才俱乐部的小弟的小弟给Ko了。
因此，自己的死轻于鸿毛，普普通通一个人，谈何在历史中留名？
但这就有点解释不清楚一件事……
为什么赵英珺会知晓自己梦境的事情？并且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同时。
那一声自己喊出“VV”的识别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这在逻辑上是讲不清楚的。
因此。
林弦还想到了第二种可能性。
有可能，是因为赵英珺出于某种目的要保护自己、隐藏自己的存在，所以才把自己所有的历史痕迹抹去，让自己和天才俱乐部们一样……都隐藏在历史长河中，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600年后，也就是今天的重逢，让这600年间的遗憾和失败……得以在600年前，卷土重来！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
具体原因是什么？在这个历史篡改混乱的第三梦境里，或许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怎么了？你伤心了吗？”
垃圾桶机器人看林弦不说话，弯下腰，侧着身子看着低头的林弦：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林弦摆摆手。
“但我说的都是事实。”垃圾桶机器人及时补刀，它伸出夹子右手，指向后方大门敞开的赵英珺个人展厅：
“赵英珺的个人生平全都记录在里面，你可以进去看看，我没有骗你……真的，一丁点你的痕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