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这个词他想了十几年,梦了十几年。
如今终于真切地握在手中。
身后狱警跟了上来。
胡建生立即收敛了所有情绪。
低下头,背脊微弯,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
“同志,这些年,麻烦您了。”
他语气毕恭毕敬,脸上堆起一丝讨好的笑。
狱警一边解开金属锁链,一边低声叮嘱道。
“你在里头表现还算凑合,没惹什么大乱子,这点还行。出去以后,可别再犯浑,别作死。好好做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别转头又进来了,那就真没救了。”
“是是是,谢谢警官,我一定改,一定改。”
胡建生连连点头,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一副悔过自新的模样。
可那垂下的眼底,却透着阴鸷。
没人来接他。
一个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像是嘲讽这世道,又像是嘲讽自己。
心里头其实从没指望过谁。
也根本不信会有谁来接他这个穷途末路的罪人。
可眼下总得先找处落脚的地儿。
不能露宿街头,那可不是他胡建生的作风。
脑子里把亲戚一个个过了一遍。
谁家穷,谁家远,谁最不可能搭理他,心里算得明明白白。
最后,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嫁进孟家的女儿。
那个他亲手送出去、如今活在富贵堆里的亲生骨肉。
一迈出监狱监控区,他立刻拐上一条偏僻的小路。
边走边咧嘴低笑。
“宝贝女儿,在孟家享了十几年福,穿金戴银,山珍海味,啥都不缺。现在,也该轮到你爸去沾沾光了,让你尽尽孝心。”
想到马上就能住进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他忍不住咧嘴笑了。
他这一辈子,偷骗抢,坏事做尽。
可论起最得意的一件事……
不是逃过几次追捕,也不是骗到过多少赃款。
而是,他生了个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
那孩子,自私、算计、贪心,一样不落。
从小就不是个厂油的灯。
冷心冷肺,做事滴水不漏,比他这个当爹的还狠。
当年他想烧了孤儿院,冒名顶替孟家的孩子,好让自家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
计划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结果那丫头自己就动了手脚。
他笑得更狠了。
这女儿,真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杰作”。
不是靠权,不是靠钱,是血里带的天赋。
胡建生一想到当年女儿看着他点火时,那副平淡的表情,忍不住大笑出声。
“好闺女,等爸!爸这就去京城找你!”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得意与期盼。
比起他进牢前那会儿,现在这日子真是方便得不像话。
他随便拦了两个路人问了问,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大哥,大姐,麻烦问下,汽车站在哪儿?我想去京城。”
路人看他光头、穿着十多年前的老式灰布衣。
领口发黄,裤脚还磨出了毛边,心里立马有数了。
这肯定是刚放出来的,八成是服刑期满。
谁都不敢挨他近,生怕沾上晦气,更怕惹出麻烦。
有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低头加快脚步走开。
胡建生倒爽快,也不计较。
一个人占了三四个座位,横躺在客车后排的连座上。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没人打扰正好清净,他乐得自在。
他偷偷从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仔细瞅着上面的信息。
那是他女儿如今的地址,还有孟家的联系电话。
纸角已经磨得发毛,显然被他翻看了无数次。
他盯着那行字,眼神渐渐发亮,嘴角又一点点咧开。
好一会儿,才把纸小心翼翼折好,塞回贴身口袋。
“乖乖,这可是老子的翻身底牌!下半辈子吃香喝辣全靠它了。两个女人都得乖乖听话,钱必须往我这儿送!”
他低声嘀咕着,语气里满是得意和贪婪。
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他想象着将来穿着西装、抽着雪茄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
至于女儿小美在京城过得咋样?
胡建生压根没想过。
女儿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张长期饭票,能榨出多少就榨多少。
她生活中的艰难,跟他毫无关系。
他只关心她能不能按时打钱。
只要钱不断,她过得是苦是甜,他连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
早在几年前,他就开始布局。
悄悄收集证据,暗中联络人脉,甚至在关键时候留下几封“保命信”。
他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手里的筹码。
只要他捏住那点秘密,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人替他顶着。
他清楚小美的性子。
表面柔弱,实则心狠手辣,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可正因如此,他才不怕她翻脸。
因为她知道,一旦撕破脸,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至于其他人?
有的是人想巴结他,想从他嘴里套出点“内幕”。
只要他嘴巴紧,钱就会源源不断地来。
他翘着二郎腿,脚丫子搁在前排座椅上,闭眼哼起小曲。
阳光从车窗斜照进来,落在他油腻的脸颊上,映出几分俗气的红光。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被女儿嫌弃的穷老头了。
而是即将登堂入室的“贵人”。
“老子去京城,啥都不用干,躺着数钱当老爷就成!”
他越想越美,嘴里的话也越发放肆。
……
京城。
方慧美的手轻轻覆在高高隆起的肚皮上。
指尖传来一阵阵细微的胎动。
可那动静不像往常那样让她安心,反而让她更加焦躁。
她眉头微蹙,眼神游离,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肚子越大,腰越酸,背越疼。
每走一步,骨头都在呻吟。
夜里常常被抽筋惊醒,冷汗湿透睡衣。
白天还得强撑笑脸,假装一切都好。
今天更离谱。
早上闻到粥的米香味,她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中午廖梅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她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
连筷子都不愿碰。
不是不想吃,是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
肚子空得发慌,可一想到食物入口,喉咙就不由自主地收缩。
廖梅起早贪黑,洗衣做饭,连她换下来的袜子都亲手洗。
为了让她吃得合口,变着花样做菜。
可无论怎么做,总被挑三拣四。
一顿饭下来,不是碗摔了就是筷子扔了。
最后她一拍筷子。
“你早上说要梅干菜扣肉,我做出来你嫌咸。中午要糖醋排骨,我刚端上来你又喊太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