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内,一间偏僻的小屋。
霍随之虽被请来配合调查,但身份摆在这里——长公主之子,霍小侯爷。他并非阶下囚,自然不必上堂受审或关入大牢。
因此,即便身处大理寺,也总有人对他殷勤备至。
这不,一名眼尖的衙役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小心翼翼地送了过来。
顾沧坐在霍随之对面,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名衙役,又落回霍随之身上。
而霍随之,只是淡淡地瞥了眼手边的茶杯,连动都没动一下。
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顾沧拿起桌上的文书,提起笔,看向霍随之:“小侯爷,接下来臣问的一些事情,还望小侯爷能够如实回答。”
“自当如此。”霍随之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
顾沧问道:“请问小侯爷与户部员外郎蔡文绝蔡大人认识吗?”
“认识,但不熟。”霍随之回答得干脆利落。
顾沧低头,一笔一划地记录在案,随即又抬眼问道:“昨日晚上,小侯爷在哪里?”
“在家……睡觉。”霍随之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破绽。
顾沧笔尖一顿,抬眼瞥了霍随之一眼,缓缓说道:“大理寺在蔡大人府邸,发现了一封还未呈上的状书……”
“哦?”霍随之挑了挑眉,他是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状书上,不仅状告了监察司迫害他的种种行径,”顾沧的声音微微压低,“还有一些……是状告小侯爷你的。”
“状告我什么?”霍随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实不相瞒,顾大人,我确实不知蔡大人之事。”
他直视着顾沧,不卑不亢地问道:“顾大人请我来,究竟是让我配合调查,还是怀疑霍某呢?不妨直言。”
“小侯爷言重了,”顾沧放下笔,语气平静无波,“大理寺只凭证据断案,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
“进来。”顾沧沉声喊道。
一名衙役推门而入,神色有些慌张:“小侯爷,大人。”
“何事?”顾沧问道。
衙役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顾沧见状,心中已猜到几分,他起身走到一旁。
衙役连忙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禀报:“大人,长公主殿下……来了。”
顾沧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走回霍随之对面,合上了手中的文书:“小侯爷,今日的问询就到这里了。希望以后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您能继续配合。”
霍随之站起身,从容地拱手道:“这是自然。”
顾沧陪着霍随之走出偏房,刚踏入院子,便见两列身着玄色近卫服饰的侍卫肃立两侧。
院子正中,一张铺着软垫的红木椅子上,端坐的正是长公主。她一身华贵宫装,凤目微挑,自带一股皇家贵气。
“臣顾沧,拜见长公主殿下。”顾沧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长公主并未让他起身,反而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顾大人,别来无恙啊?先前在朝堂之上,倒是未曾与你细聊,不知豫州四年,顾大人反省的如何?”
她特意加重了“豫州四年”四个字。
“回殿下,臣不知何为反省。臣只知,当年被调往豫州,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行忠君之事罢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没有承认自己有错,也没有冒犯到长公主。
谁也没有忘记,四年前,正是这位顾沧大人,在金銮殿上,当众直言斥责长公主豢养面首,纵容他们插手朝政。
长公主勃然大怒,当即授意门下党羽在朝堂上对顾沧群起而攻之。
后来若非谢丞相从中斡旋求情,顾沧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即便如此,长公主也并未真正放过他,不久后便寻了个由头,将他明升暗贬,打发到了偏远的豫州任职。
但很显然,长公主今日旧事重提,并非为了翻旧账。
她上下打量了顾沧一番,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看来,你的这份迂腐,这么多年倒是一点没变。不过,你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一提到宝珍,顾沧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小女顽劣,怕是入不得殿下的眼。”
“入不入得,本宫说了算。”长公主语气一沉,终于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顾大人,你的问询结束了吗?本宫的儿子,本宫现在可以带走了吗?”
“回殿下,小侯爷并非囚犯,自然可以离开。”
霍随之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顾沧,朝着长公主微微颔首。
“我们走。”长公主站起身,凤目扫过众人,率先迈步离开。
霍随之转过身,先朝着顾沧拱手行了一礼,“顾大人,告辞。”
随后,他便跟在长公主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理寺。
直到彻底离开了大理寺的范围,坐上长公主那辆华丽的车架,长公主才将目光投向自己那个坐姿随意、全然没有侯门公子仪态的儿子。
“你还知道让追风传信给我,总算不算蠢到家。”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但对于霍随之,她还是维护的。
“母亲这话说的。”霍随之嘿嘿一笑,身体往软枕上一靠,“儿子这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得请母亲出山相救啊。”
“蔡文绝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的语气瞬间沉了下来。
霍随之脸上的嬉皮笑脸终于收敛,他正视着长公主:“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母亲您信吗?”
长公主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重磅消息:“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已经废除了你监察司主使之位?”
霍随之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即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便不知吧。”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反正陛下已经撤了你的职,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府里,不要再惹事了。”
“待在府里做什么?”霍随之的语气突然变得不客气,“整日看着您和一群面首在父亲生前住过的院子里风花雪月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瞬间刺得长公主脸色煞白,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