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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程既定,靠山屯仿佛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各个关节都“咔哒“一声,运转得更明确、更有力了。

王猎户、李家老大带着几个常进山的汉子,肩上除了猎叉柴刀,更多了个结实的背篓。他们谨记着刘然然的嘱咐,不再只盯着能果腹的猎物和柴火,目光开始流连于岩缝、溪边、林下的那些花花草草。遇到不认识的,便小心连根挖起,或用布包了土坨,带回祠堂请刘然然辨认。

孙老四则带着几个细心的妇人,负责将采集回来的药材进行初步分拣、清洗、晾晒。按照刘然然立下的规矩,去掉枯叶烂根,按品相分出三六九等,摊在洗净的席子上,沐浴着日渐暖融的阳光。

祠堂侧间的库房也已收拾出来,用旧木板垫高防潮,新采的、炮制好的药材分门别类存放,虽还远未填满,但那日渐充盈的景象,看着便让人心安。

刘然然白日坐诊,指点药材处理,晚上则借着油灯微弱的光,整理脑中那些来自异世的药方,并结合当下能找到的药材,谨慎地进行着替换和调整。她知道,要想在这贫瘠之地真正站稳脚跟,光靠诊治寻常病症和收购普通草药是不够的,必须拿出些“独一份“的东西。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几个半大的孩子,包括孙老四家的大丫,在祠堂前的空地上玩耍。自打服了刘然然开的驱虫药,拉出几条虫子后,大丫的脸色眼见着红润了些,肚子也不再时时喊疼,人也活泼了不少。

孩子们追逐打闹着,不知谁先发现了墙角石缝里长着的几丛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叶片肥厚,带着绒毛。

“这花儿真好看!“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伸手要去摘。

“别动!“大丫突然喊了一声,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植物,又凑近闻了闻,然后挺起小胸脯,学着刘然然平日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刘奶奶说过,叫'佛耳草',能止咳的!不能乱摘,摘坏了就不值钱了!“

她这话一出,其他孩子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大丫,你认得?“

“刘奶奶还教你这个了?“

大丫见大家都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小脸微红:“我...我帮阿娘晒药的时候,刘奶奶顺口说的。刘奶奶懂得可多了!“

正巧刘然然从祠堂里出来,准备去查看晾晒的药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心中微微一动,走了过去。

孩子们见她过来,都有些拘谨地站好,脆生生地喊:“刘奶奶。“

刘然然温和地笑了笑,摸了摸大丫的头:“大丫说得对,这是佛耳草,又叫鼠曲草,确实能化痰止咳。“她蹲下身,指着那植物对孩子们说,“你们看,它的叶子像不像小耳朵?开的花是淡紫色的,一小团一小团。记住它的样子,以后在田埂、路边看到,可以小心地采下它的嫩茎叶,交给孙四婶她们,晒干了也能换几个铜板,给自己买饴糖吃。“

孩子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采草药能换糖吃!这可比漫山遍野疯跑更有吸引力了!

“刘奶奶,还有什么草能换钱?“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迫不及待地问。

刘然然目光扫过空地和田埂,随手又指了几种常见的:“那个,开小黄花的,是蒲公英,清热解毒;那边,叶子像马齿的,是马齿苋,能治痢疾;还有那种贴着地长的,叶子圆圆的,是车前草,利水通淋...这些都很常见,采的时候要小心,别伤了根,留下一些让它还能再长。“

她声音平和,像讲故事一般,将几种最普通、最易辨认的草药特征和功效娓娓道来。孩子们听得入神,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努力记着这些能换来饴糖的“宝贝“。

从这天起,靠山屯里便多了一群小小的“采药郎“和“采药女“。他们不再满足于单纯的玩耍,目光变得敏锐起来,田边地头、墙角石缝,都成了他们探寻的乐园。每每有所发现,便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用衣襟兜着,欢天喜地地跑到祠堂,交给赵氏或孙四媳妇。

起初,孩子们采来的多是些品相不佳的草药,有的带着泥土,有的混着杂草。刘然然并不责备,而是让赵氏和孙四媳妇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辨认品相,如何清理根部泥土,如何保留完整的植株。她特意在祠堂外支了个小木桌,上面摆放着几种常见草药的样品,标注着名称和收购的标准。

“看,像这样的蒲公英,花朵饱满,叶片完整,根须干净,就是上等品。“赵氏耐心地指着样品对孩子们说,“若是叶片残缺,或是带着太多泥土,就只能算次等了。“

大丫学得最认真,她不仅记住了草药的样子,还记住了品相的标准。有一次,她采来的车前草比别人都要干净整齐,刘然然特意多给了她一个铜板作为奖励。这个消息很快在孩子们中间传开,大家都开始暗暗较劲,想要采到品相最好的草药。

渐渐地,孩子们采来的草药质量明显提高了。他们不仅学会了辨认,还懂得了可持续采摘的道理。每次采药时,都会小心翼翼地留下一些植株,让它们继续生长。有的孩子甚至开始留意草药的生长环境,发现阴湿处的车前草长得特别肥嫩,向阳处的蒲公英花开得格外饱满。

这些变化,刘然然都看在眼里。她特意让赵氏准备了一个小木箱,里面装着些甘草片、山楂糕之类的小零嘴,作为对采药特别用心的孩子的额外奖励。每到傍晚,祠堂前就格外热闹,孩子们排着队,骄傲地展示自己一天的收获,换取铜钱或零食。

有一天,屯里最调皮的王小虎神秘兮兮地跑到刘然然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株开着淡黄色小花的植物:“刘奶奶,这个是不是您上次说的金银花?我在后山崖壁上发现的,就开了这么一小簇。“

刘然然仔细辨认,果然是金银花,虽然数量不多,但品相极好。她惊喜地摸了摸王小虎的头:“小虎真厉害,这确实是金银花,清热解毒的良药。这一小把,奶奶给你三个铜钱。“

王小虎高兴得蹦起来,举着铜钱就往外跑:“我要告诉大丫去,我采到金银花了!“

连张老汉看着在院里小心翼翼晾晒自己采来的几棵蒲公英的小草,脸上都笑开了花,对着刘然然感慨:“然然啊,你这法子好,娃娃们从小认得药,是福气啊。咱们屯往后,说不定真能出几个懂药的行家。“

刘然然但笑不语。她知道,这点星星之火,假以时日,或可成燎原之势。这些孩子现在或许只是为了几文钱、几块糖,但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把草药的知识记在了心里,把靠山吃饭的本事学到了手。

更让她欣慰的是,通过这群孩子,草药的价值和医馆的威信,以一种更潜移默化、更深入人心的方式,渗透到了屯里的每一个角落。大人们看到自家娃儿兴冲冲地捧着几个铜钱或是一小块糖回来,听着孩子稚声稚气地复述“刘奶奶说这个能治什么病“,对刘然然的信服与感激,便又深了一层。

这天傍晚,刘然然在整理药架时,发现角落里多了一小捆特别整齐干净的车前草,每一株都洗得发亮,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土。赵氏笑着说:“是大丫那孩子送来的,说是感谢您治好了她的肚子疼,非要留给您用。“

刘然然抚摸着那捆精心打理的车前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自己手中那些经过改良、更适合此地药材的成药方子,是时候该谨慎尝试了。第一步,或许可以从最常用的、治疗风寒初起的“荆防败毒散“开始。而这些淳朴的乡民和可爱的孩子们,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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