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小心点。”
陈夕然牵着何小唯的手，跟着人群慢慢走上了扶梯。
天色渐晚，两人走出地铁站，拐进路边的街心公园，横穿过去便是商业城。
手上传来一阵扭动，陈夕然低头一看，何小唯张开了手掌，示意他把手放上来。
陈夕然会意，与她十指紧扣，缓步走在一条石径上。
“我会等你的……”
何小唯有点恍惚，三年前在高中校门口，夕然的那句话又重新在耳边响起，她记得他的语气，也记得他的神情。
不是特意择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准备，今天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只是想与他一起吃个饭。而现在却是有些飘忽，仿佛先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坏结果的梦，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离不舍。
何小唯鼻子一酸，不由得牵紧了他的手。
陈夕然扭头看看，微风拂过，恰好将淡淡的花香送到了他面前。
熟悉的茉莉花香。
那年，小唯的沉默回应，现在被打破了……吗？可是，我还有一件事……
“夕然。”
“诶。”何小唯的声音让陈夕然回过神来，“怎么啦？”
“我是不是……太冒昧了？”
“嗯？冒昧什么？”
何小唯瞄了一下牵着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
“当然不会！”
陈夕然肯定的回答让何小唯安心了一些，走着走着又在一处无人的亭子旁停住，再次小心翼翼地询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喜欢！”
几乎是脱口而出，陈夕然望着何小唯那双晶亮的眼眸，已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于是伸手轻轻为她拭去。
“我害怕……”
何小唯啜泣着，扑入陈夕然的怀中，不住地颤抖。
“害怕什么？”
“怕……怕这是假的……”
假或真，何小唯还是分得清楚的，只是害怕的另有隐情。
“小哭包，这哪能有假？”陈夕然伸出手来，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我说过我会等你的……还记得吗？”
“记得，我全都记得……”
“别哭了哦，我陪着你呢。”
“夕然，我好想你……都怪我，感觉很对不起你，谢谢你还愿意陪我。”
何小唯止住了哭泣，眼睛已然通红。她揉了揉眼，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也想你呀，你不必为过往道歉，享受当下即可。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把故事续写下去，也谢谢你帮我实现了它。”
说完，陈夕然发觉自己的眼泪也快被这煽情的氛围催落，微微抬起头看着远处，眨眨眼不让眼泪落下。
积蓄了许久的感情喷薄而出，欢喜与幸福交织在一起，席卷走了原先的那股恐惧感，此刻何小唯只想抱着夕然，最好是一直一直抱着他。
“咕嘟……”
一阵怪声传入了耳朵里，何小唯仰起了头，盯着夕然看。
“嘿嘿，我饿了。”
陈夕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怪声来源找到了，在这泪点满满的时刻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何小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把氛围都破坏啦。”
“不怪我。”陈夕然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怪它。”
四下看看，亭子边的小径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盏又一盏的路灯照亮着夜色渐浓的公园。
何小唯拭去眼角的泪痕，重新牵起了夕然的手：“我们快去吃饭吧，别把你饿坏了，我的宝。”
“好～我的宝～”
陈夕然用同样的加重音回应了何小唯。
“不许学我！”
“好，不学，我的宝～”
“哎呀！还学！你可真……”
“我的宝，我的宝，我的宝……”
喵？人，又哭又笑，怪喵？
小花猫从亭子旁探出了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走远，伸出舌头舔舔爪子，溜达着钻进了草丛。
人要去吃饭，猫猫也该去找吃的了。这个公园里有专门投放猫粮的地方，但前来用餐的小花猫不会想到，那两人的食物要比美味猫粮还要美味。
橙黄色的海胆厚厚地铺在加了醋的米饭上，外侧卷着香脆的海苔，再刷上薄薄的一层酱油提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何小唯将厨师递上来的海胆寿司送进嘴里，细细地品味着，还不忘问问夕然的点评：“怎么样？好吃吗？”
“非常棒！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寿司了。”
陈夕然满足地咂咂嘴，看着何小唯眯起眼睛享受美食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比胃还要充实。
“让我想起了以前我们经常去光临的那家日料店。”他补充道，拿起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还记得吗？在高中后街的那家。”
何小唯点点头：“记得呢，那时候我们中午放学时不时就会过去改善一下伙食……还记得你每次都把最大块的肉夹给我。”
“因为你喜欢吃啊。”陈夕然说得理所当然，“看你吃比我自己吃还开心。”
“你开心我也开心呀。也不知道现在那家店还在不在，放假回去看看。”
“今晚这么一吃，我觉得学校那家小店都索然无味了。”
“哈哈，人家那店主打的就是日式中餐，也不是正宗日料店，跟现在我们吃的都没有可比性。”
“那倒也是......噢，上菜了。”
陈夕然挪开了茶杯，厨师用长筷子夹着将刚出锅的炸虾天妇罗，摆放在两人面前的餐盘中。
暖黄的灯光下，寿司台后的师傅手法娴熟地处理着食材，周围是其他食客低低的交谈声和碗碟轻微的碰撞声。一种平静而温暖的氛围包裹着他们，先前在公园里汹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踏实、更绵长的亲密感。
何小唯放下筷子，微微侧着头看向陈夕然：“夕然，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仿佛怕触碰到什么，但又迫切地想知道他的一切。
陈夕然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好”或者“不好”，只是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像是在组织语言。
“说完全没事是假的。”他坦诚地说，目光温和地迎向她，“刚开始那段时间，确实挺难熬的。会忍不住看手机，想着你会不会突然发消息来。也时常会翻翻照片，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何小唯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愧疚。
“但是后来，就慢慢习惯了。”陈夕然继续说着，语气轻松了一些，“忙着上课、考试、训练，跟室友打打闹闹……时间也就这么过来了。”
“嗯......”
“不过。”陈夕然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心里始终有个位置是空着的，我知道那是留给谁的。”
“我也是……”何小唯低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桌面的木纹，“那个位置，一直都是你的。我只是……只是当时觉得太混乱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面对……我们。”
她提到了过去，但没有深入，那似乎是另一个需要更多时间去细谈的话题。
“都过去了。”陈夕然伸出手，覆盖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握住，“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在这里。”
“嗯。”何小唯用力点了点头，阴霾从脸上散去，重新露出笑容，“那……你大学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快跟我说说，我想知道我没参与的那些生活。”
陈夕然笑了起来，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他大学里的趣事：搞笑的室友、严厉又可爱的教授、通宵赶小组作业的疯狂、篮球社里发生的糗事……
何小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也分享了自己在大学里的见闻。两人仿佛要用一顿饭的时间，飞快地填补上那三年错过的时光。
“吃得饱吗？还用不用再加菜？”
“唔，不用加啦。”
“真的假的？”何小唯歪着头瞧瞧陈夕然，“大小伙子不多吃点？”
“已经很饱咯。”
“好哦，还有最后一道甜品，吃完我们出去逛逛吧？”
“oK！”
餐后甜品是抹茶奶冻，微苦回甘的口感重建了口腔味蕾，搭配上一小块香甜多汁的蜜瓜，两人心满意足地结束了用餐。离开餐厅，夜晚的商业城依然灯火通明，人流如织。
“我们就这样走走吗？”陈夕然问，“还是说你想去哪里呢？”
“嗯……诶！”
何小唯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家古色古香的店铺：“我想去看看。”
“好。”陈夕然笑意更深，“听你的。”
这是一家古装体验店，橱窗里展示着几套精美绝伦的汉服，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要不要去试试？”
陈夕然捕捉到了何小唯眼中闪烁的好奇与向往。
“可以吗？”何小唯有些心动，“我还没穿过汉服呢。”
“当然可以，走起！”
陈夕然笑盈盈，牵着她的手走进了汉服店。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衣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汉服——齐胸襦裙、交领袄裙、大袖衫……色彩斑斓，绣花精美。
店里有两三个女生也在试穿，那翩翩衣袖看得何小唯也按耐不住，跃跃欲试了。
“帅哥美女，要来体验一下吗？”
店员注意到来了顾客，微笑着迎上前来。
“有没有好看的衣服推荐推荐呢？”
“当然有啦，美女你的样貌气质可真好，想试的话可以看看这几套……”店员在衣架前一一介绍着，又扭头问站在一旁的陈夕然，“帅哥，你要不要也一起试试？”
“啊，我啊……”
陈夕然有些错愕，看向何小唯，她却只是俏皮地眨眨眼。
“先安排这位美女吧，我等会再看看哈。”
“好嘞。”
在眼花缭乱的衣架前挑选了一会儿，何小唯最终在店员的推荐下选择了一套淡粉渐变色的大袖交领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桃花纹理。
当何小唯从试衣间走出来时，陈夕然只觉得呼吸一滞，看得出了神。
淡粉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平日里扎起的马尾被店员小姐姐灵巧地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了一只珠花步摇。略施粉黛，眉眼间便多了几分古典的柔美与温婉，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佳人。
“好……好看吗？”
何小唯有些羞涩，踮着脚转了个圈，裙摆荡开了优美的弧度。
“很好看。”陈夕然回过神来，眼神温柔且专注，语气无比肯定，“特别特别好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等我一下，让我也一起来穿越。”
这回轮到何小唯看呆了，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陈夕然请店员推荐了一套男式服装，此刻的他，身着圆领窄袖右衽袍衫，腰间配着玉壁皮革蹀躞带。月白沧浪色的长袍淡化了身上的少年气息，增添了几分文人般的清朗与俊逸。
陈夕然也是第一次体验古装，有些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抬头看向何小唯，眼神亮亮的，带着点期待和腼腆。
“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小唯忍住笑意，捏着嗓子，学着小姐的腔调，微微福了一礼。
“小生荣幸之至。”
陈夕然立刻配合，拱手作揖，嘴角也已经扬起了弧度。
店员小姐姐看着这对璧人，眼中满是惊艳，热情地引领着他们到店内的实景拍照区——一处布置成月下庭院的小角落，有仿真的梨花树和圆月灯。
两人起初还有些放不开，姿势略显僵硬，但在店员小姐姐的简单指导和互相的打趣下，很快便自然了起来。何小唯执团扇半遮面，陈夕然负手立于她身侧，或是她坐在石凳上，他立在一旁，低头注视，目光缱绻。
“宝，你好漂亮。”
“啧，穿着这身衣服还这么叫。”
何小唯嗔怪，团扇后的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那……这位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陈夕然从善如流地改口，惹得何小唯笑出声来，步摇随之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站在一面铜镜前，两人看着镜子里彼此的模样，仿佛真的穿越了时光，高中校门口的等待，在这一刻都被抚平了，只剩下一种与子同袍的亲密与归属感。
换下衣服，结束这次体验，店员小姐姐将照片传输给了他们，还一个劲地夸赞两人真是天造地设。何小唯被夸得心情大好，决定买下戴在头上的那支珠花步摇作为纪念，陈夕然则买下了蹀躞带上的一枚玉佩。
离开古装店，何小唯挽着陈夕然的手，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刚买下的发簪。
“今天就像一场美好的梦。”她轻声说，“我真的好开心。”
“这不是梦。”陈夕然停下脚步，抬手将何小唯被风吹到脸颊的一缕头发轻轻别到耳后，“我们会好好的。”
何小唯抬起头，望进他那深邃的眼眸，那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她握紧了手中那支小巧的步摇，嫣然一笑，用力地点点头：“嗯！”
街道霓虹闪烁，人声熙攘，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密地依偎在一起，仿佛再也无法分开。
但是……
陈夕然悄悄看了一眼何小唯，又别过头凝望着远处，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