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红袖跟白鹤坐在岸边，看着天海盟的人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掉进潭水里。水面上“砰”、“啪”的声响此起彼伏，一根根水柱炸起又落下。
“如此独特的景象，恐怕日后也没有第二次机会瞧见了。”墨红袖啧声道，“今日在场有一个算一个，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白鹤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发现她虽然鲜少会表现出如其他人一般丰富的情绪，但是偶尔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会突然冒出不一样的幽默来。
楚蔚水性很好，不用抱琴帮忙便自己游上了岸。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跳下来刚好有一潭水接着的？”他一边拧着宽大的袍袖，一边问墨红袖道。
“还能怎么发现，自然是跳下来以后发现的。”
楚蔚动作骤停：“因何跳下来？”
这时越来越多的人从潭水里游上来，梅凌寒冒出头后冲着墨红袖喊道：“越小姐，帮个忙呗。我爹晕了。”
白鹤要下水，被墨红袖拦住。
“你去。”她对立在楚蔚身边同样在给衣裳拧水的抱琴道。
“……”抱琴认命般将拧到一半的衣摆松开：早知道不费劲了。
天海盟并非人人都会水，所以跳下来以后呛水的人不少。那些水性好的一半帮忙捞人，一半在岸上负责接人加抢救。等到场面基本稳定下来，众人才终于有多余精力去留意周围的环境。
首当其冲的，就是在距离潭水的位置不算远的地方发现了两具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
其中一具身高不足三尺，头跟身子是分开的，断口处已经被蛆虫占领，稍稍靠近，挥之不去的腐气便熏得人干呕。
“当家的！”纪三娘却大喊着冲了过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把那具没有头的短小身体抱进了怀里，“当家的，当家的……”
有知情者悄声在人群里解释：“这二人本是夫妻，几年前一同投到了越盟主麾下，上个月三尺鱼突然消失，盟主说是将他派去外地办件事情，没想到……纪三娘平时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实夫妻俩感情可好了。看她这样子，估计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而另一具尸体，则是从大腿中间被截掉了双腿。整个人只剩下上半身，且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像人，更像是从深山老林人迹罕见之处跑出来的怪物。
齐春去到他身边，双膝跪地，泪如雨下：“爹，孩儿不孝，上次见您太过匆忙，连头都没能给您磕。爹，爹……”
同时见证两桩人间惨剧，众人不知该如何评价，一边用眼去瞟同样跟着他们跳下来的越听澜，一边摇头叹气。
“越贼受死！”痛哭的齐春突然暴起，像一头暴怒的小狼猛扑向坐在一旁打坐调息的越听澜。齐家众人见状，自然立即跟从。
“诸位难道还要继续助纣为虐？”
墨红袖出言，原本准备继续帮越听澜的人一多半都开始犹豫。
“半月谷的出口只有我一人知晓，谁若是不想出去，就尽管动手！”
这下子，除了玄戟等弟子以外，其余人纷纷止步。
“越听澜！”这时，纪三娘爆吼一声，放下三尺鱼的残尸，加入复仇，“你还我夫命来！”
她的武器是两把剁骨刀，收在背上的刀夹里贴身携带，一边奔跑一边双手绕过肩膀拔出双刀，一刀就砍掉了越听澜一名弟子的右手。
“他的那些弟子还罪不至死。”墨红袖看向梅凌寒跟兰艳秋。
“明白。”
梅凌寒没有多余废话，当即运功，一手一个将玄戟跟另一名弟子绑起来，甩到了一旁命人看住。兰艳秋则是腾身飞起，亲自到战局当中，像在麦田里拔草一样把人一个个往外丢。
两人合力，三下五除二便将越听澜身边所剩无几的拥护者尽数控制住。
然而再看齐春和纪三娘那边，尽管越听澜已经重伤，但二人合力仍未能在他手中占到便宜。
墨红袖不欲再浪费时间，看向抱琴道：“去帮忙。”
“是。”
抱琴自己的兵器丢了，随手从旁边拔了一把刀便冲了上去。冲到一半才想起来：我又不是她的仆从，为何要这么听她的话？
“他们的武功敌不过，我去吧。”白鹤道，“我答应过齐前辈，要为他报仇。”
墨红袖本想继续鼓动更多人，就算用车轮战加群殴的方式也要把越听澜的命留在这半月谷底。
听白鹤说完，她抬头去看他昨日受伤的地方。然而他穿了黑衣，又下了水，即便渗血，也完全看不出来。
在她看来，只要把越听澜的尸体留到半月谷底，就算是完成了对齐山海的承诺。至于过程怎么样，根本不重要。
然而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想要亲自来践诺。
于是，她经过片刻的思考后，最终点了头。
有了白鹤的加入，战局当即逆转，变成了三人压着越听澜一人打。他的精力全部集中到白鹤一人身上尚不能完全应付，根本无暇顾及齐春和纪三娘。不多时，纪三娘的大刀就在他手臂跟后背上砍出好几条口子。且每一刀都不是简单地划过，而是直接砍下去的。这几刀若是落在没有内力的人身上，刀刀皆可断骨。
“砰！”
白鹤与越听澜对掌，无形的气力在空中撞击，反冲出来的气流直接将齐春和纪三娘冲得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原来这就是高手之间的对决。”梅凌寒一只手拦在墨红袖身后，防止她被风冲倒，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眼前挡风沙，感叹完之后接着道，“同样的年纪，为啥我爹修不出这么深厚的内力？”
听得墨红袖忍不住看她，只见她对强者的羡慕不假，但对他爹的嫌弃跟疑惑也很真。
姑娘，你爹此时如果醒着，真的不会打你吗？
“噗！”
越听澜喷出一大口血，发冠掉落，乌发散乱，捂着胸口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白鹤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从地上捡起齐春被打落的剑，一剑穿胸。
越听澜张着口，双眼圆睁，显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生命就这么被了结了。
但是确实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他甚至没有机会留下只言片语，高傲了一生的头颅就那样无力地垂了下去。
“贺兄……”梅凌寒看得过瘾，也惊讶，“……杀人真是利落。”
她以为墨红袖会把越听澜带回去审问，至少不该如此匆忙地杀了他。
天海盟盟主，从少年时便被誉为天海盟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将前辈和同辈压得一生都没有机会抬头，从后辈一出生就自动被树立为他们的榜样的一个人，就这么……潦草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