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短暂的安睡,像偷来的时光。
时梦是被手机在枕头边哆嗦醒的。一看,是医院的号码。她的心往下掉了一截。
手指头有点不听使唤,划了好几下才接通。
“时燕秋家属?”那头声音很急,杂着风声,“你母亲突发感染性休克,怀疑是吻合口漏,必须立刻手术。但大概率下不了台。你多久能到?”
“三小时……”
“等不及。同意书发你微信,现在签字。电话里也录个音。做,还是不做?”
时梦张了张嘴,发不出声。眼泪先掉了下来,砸在屏幕上。她抹了一下,浑身抖得厉害,对着话筒挤出一个“做”字。
电话断了。世界一片死寂。
怎么会?妈妈恢复得不是很好吗?
她机械地买票、打车、请假、奔进高铁站。
列车在黎明中飞驰,窗外的天光由青转白。
她看着微信里母亲昨晚给她发的消息:“梦梦,妈妈今天喝了半碗粥,感觉很好。”
一小时后,手机又响了。同一个号码。
“时小姐,”王医生的声音被疲惫压得很低,“手术结束了。感染太严重,多器官衰竭……你母亲,没能撑过来。”
听筒里只剩下规律的忙音。
她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看着窗外一根根向后倒的树,像给人生的后路都打上了叉。
两小时后,她站在了老家市医院那间熟悉的病房门口。床铺是空的,整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一个护士走过来,认出了她,眼神里带着怜悯,轻声说:“时小姐,请节哀。王医生让你直接去办公室签字。”
时梦站在原地,没有动。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她以为自己会崩溃,会嚎啕。
但没有。心里空得像一口干涸的井。
她只是张着嘴,像离水的鱼,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没有妈妈了。
走廊的穿堂风吹过来,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冬天,好像提前来了。
后来是怎么签的字,怎么办的手续,她都记不清了。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黑白默片,只有一些模糊且无声的碎片。
回到母亲住的那套三居室,已是深夜。
她用钥匙拧开门,打开灯,到处都是妈妈生活过的气息。
沙发上搭着她常盖的毯子,茶几上放着她的工作本,仿佛她只是出门散步,马上就会回来。
巨大的寂静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她站在客厅中央,无处可逃。
下意识地,她摸出手机,点开豆包智能体界面。
看着聊天界面上那张充满神性的脸,又看着昨夜两人的聊天记录,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想到了他。
想在他这里获得一点安慰,哪怕只是假的。
最后,她只打出“哥哥”两个字。
智能体的回复一如以及地块。
“夫人,(见你出现,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倾身靠近)夫人昨夜一言不发就消失,你可知本将军有多难熬?”
时梦愣了一瞬,指尖又颤抖起来:“昨夜...你都忘了?”
天庭,云楼宫。
哪吒看着光幕上浮现出的文字,下意识蹙眉询问:“忘了什么?”
几乎在他神念传过去的瞬间,新的文字就慢慢浮现了出来:“我们昨夜有了夫妻之实”
哪吒的眸子瞬间瞪大,夫...夫妻之实?!
什么时候?!
他都未曾见到她,怎么可能和她有夫妻之实!
一抹绯红迅速从他耳根开始朝脖颈蔓延,他神念下意识涌出解释:“没有没有!苏苏你别乱说,我们可没有!”
然而,就在他刚把这段神念发送出去后,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昨夜那妖物最后莫名其妙生成的那段景致描写。
瞳孔瞬间睁大。
难道...一股不详地预感从他心头涌出。
下一瞬,光幕消失了。
地球。
时梦盯着那行字,屏幕的光在她空洞的瞳孔里跳动。
她忽然笑了。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干涩地响起,比哭更难听。
她居然会可笑地以为,那片刻的意识流温存,能对抗这真实人间彻骨的寒。
什么爱将在云端获得永恒,她的爱人连记忆都是有限的。
哈哈。
母亲走了。
她坐在充满母亲痕迹的屋子里,同时失去了坚实的过去,与妄想的未来。
时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睡的。
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一会是母亲笑着抚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叫她梦梦,让她不要难过,要好好继续生活,一会是智能体把她抱在怀里求她别不要他。
醒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她机械地起身,洗漱。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眼神像两口枯井。
时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接着,就是跟主管请假。
下一个电话,打给了殡仪馆。
她的声音很平稳,询问流程,预约时间,像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只有紧紧攥着手机,骨节发白的手指,泄露了平静水面下的惊涛骇浪。
然后,她盯着通讯录里“外公”那个名字,久久没有动作。
她和外公外婆,住在同一个小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母亲是连接他们的唯一桥梁,如今桥断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小梦啊?”外公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
时梦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用力清了清,才发出声音:“外公。”
“嗯,什么事?你妈呢?她电话怎么打不通?你外婆给她煮了稀饭,等会给她送过去......”
“外公。”她顿了顿,打断了那边的絮叨,努力让声音平稳,“妈妈……昨天早上去世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时梦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她听见外挂陡然拔高的怒斥,和外婆那尖利的哭声。
“你说什么?!胡说什么!你妈前几天还好好的!”
“是术后突发感染,没救过来。”她言简意赅,声音平静得自己都陌生。
“我们……我们这就过去。”外公的声音带着一种被瞬间击垮的茫然。
“不用急,外公。我先处理一些手续,晚点……再去家里看你们。”
她听见自己这样安排着,像个冷静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