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港口,因冬日严寒水面结冰,江南的船只进不来张家湾,只能中途改陆运,大雪封路行走缓慢,春晓以为杨涛赶不上春节。
今日见到杨涛,春晓有被惊喜到,几步来到忙碌的杨涛面前,杨涛的脸上全是冻疮,嘴唇裂开一道道口子,整个人十分憔悴,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杨涛出去一趟不仅开拓眼界,还长了见识,见到春晓咧嘴傻笑,“我为了赶回来陪你过年,昼夜赶路,这才赶在年前回来。”
春晓拍着杨涛的肩膀,“表哥能吃下这份苦,爷爷一定欣慰。”
杨涛也有些想外公,眼底柔和,关切的询问春晓,“我听说你受了伤?伤口愈合没?”
春晓动了动受伤的左肩膀,“你瞧,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杨涛絮叨的叮嘱,“你是家中的顶梁柱,日后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清楚,莫要再受伤。”
“我已经长了记性,日后不会再对自己下手,表哥一路辛苦,这里有方管事盯着,你也赶紧回去休息。”
杨涛有些不好意思,“出门在外一直不得闲,回来反而闲不住,正好你回来,我将账本和银钱给你。”
春晓示意丁平留下帮忙,她带着杨涛去书房。
杨涛的信件已经说的很清楚,春晓粗略看过账本,账本杂乱行话很多,她看着都费劲,没想到表哥不仅看明白,还算的清楚账目,竖起大拇指,“表哥的确有经商的天赋。”
杨涛惭愧,“刚开始我也看不出问题,还是表妹的人教我如何找问题。”
“表哥可有学会?”
杨涛挺直腰身,“学了七八成,剩下的几成还要在实践中磨炼。”
春晓合上账本,“表哥可想好做什么买卖?”
杨涛后背再次弯下,也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出去走一趟才知道自己的眼界有多窄,各行业的利益早已分割完,我这个愣头青挤进去只有被蚕食殆尽一个结果。”
春晓满意的点头,杨涛看到了本质不错。
杨涛眼底是浓浓的不甘,却也无能为力,“我不知道做什么买卖。”
他没有表妹点石成金的本事,哪怕他背靠表妹,可他手里没方子没人手,现实告诉他,靠他自己做出一番成绩难如登天。
春晓指尖点着桌子,有节奏的声音敲击在杨涛的心上。
杨涛的心也随节奏跳动,他怀揣着抱负南下,结果他连干什么买卖都没想清楚。
书房内陷入安静,春晓站起身,笑着道:“等年后咱们再谈,现在表哥需要好好休息。”
杨涛双手因紧张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表妹的意思,对他已经有了安排,他回到京城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忙碌能让他不去瞎想,他真怕表妹对他失望。
杨涛连忙站起身,有些灰暗的眼睛再次有了光彩,“你也忙碌大半年,现在休沐在家,你要好好调养身体,好身体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春晓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她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晚上,春晓与田文秀一起窝在火炕上,两人面前摆放着收到的年礼礼单。
春晓单手撑着下巴,随意抽出一本翻看,这是商会送来的年礼,商会送的年礼很有分寸,不会让春晓有负担,还显得亲近,送来的都是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和水果。
田文秀为春晓剥了一个橘子,将橘子放到碟子上,发出感慨,“橘子难得,商贾一筐一筐的送上门,还怕被你拒之门外,难怪都沉迷权力的博弈,因为权力不仅掌握生杀大权,还能带来荣华富贵。”
这几日,她才深刻认识到,以前的自己见识有多浅薄,前婆婆柳家与外家的确是京官,但是他们不掌握权力,没办法和表妹掌控一个衙门的权力相比。
田文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突然嘴唇触及到冰凉,让她回神,原来是春晓递给她一片冻梨,张嘴一口吃下,她牙齿被冰的打颤。
春晓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将冻梨削成一片片,抬头问表姐,“还吃吗?”
田文秀捂着嘴摇头,“太凉。”
春晓自己吃,干燥的屋子里吃些冰凉的冻梨醒脑,“权力的确迷人,多少人成为权力的伥鬼。”
田文秀嘴边的话脱口而出,“你会迷失吗?”
春晓言笑晏晏,烛光下眸子里好像燃烧着火焰,“我不会。”
田文秀指尖拨动着松子,目光有些失神,真的不会吗?
田文秀扫过桌子上的干果点心,她看不透表妹的内心,也猜不到表妹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慢慢迷失在表妹带给她的富贵中。
大半年前,她还是被婆家欺负的小可怜,吃穿用度节俭,手里的银子算计着用。
现在她的生活,田文秀摸着素雅的绸缎,她穿着最好的衣料,用着最好的皮毛,吃的食材来自天南海北,许多她听过都没听过。
随着表妹彻底站稳脚跟,她哪怕是和离之身,依旧能接到许多的邀请帖子,再见到前嫂子,嫂子要小心翼翼的奉承她。
这时,雪雁亲自端着炖好的银耳红枣汤进来,雪雁将两碗汤放下,笑着道:“小厨房刚出锅,大人,表姑娘快尝尝。”
春晓刚吃了冻梨,一冷一热,她的牙受不住,“我等凉一些再喝,雪雁,你已经忙碌一天,我身边有小丫头守着,你赶紧回去休息。”
雪雁的眼里始终带着灼热的崇拜,“奴婢想守着大人。”
她从饭都吃不上的小丫头,有今日一身的本事,全部来自于自家大人,大人就是她心里唯一的光。
哼,她是大人身边的第一人,后来的雪露和雪团休想抢她的位置。
田文秀看懂这丫头的心思,打趣道:“晓晓,你的几个贴身丫头都想当你身边的第一人。”
春晓指着雪雁,“我最信任她和雪英。”
雪雁听了高兴,端过空的碟子剥松仁,很快剥了一碟出来,“姑娘,您爱吃的松仁。”
春晓接过来两口吃没,东北的松子采摘危险,加上运输等问题,价格一直很贵,她在西宁没吃过松子,到了京城才吃到。
现在吃的松子是送来的年礼,她的一举一动都不是秘密,家中多次采买松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投其所好的送礼,她收到的松子能吃一整年。
春晓嘴里全是松子的松香,权力的确让人迷失自我。
西宁,杨悟延也休息在家,不愿意回老宅面对拜访的人,就在城内关门过日子,打算大年三十再回老宅。
可有些人杨悟延依旧要招待,姜知府满面愁容,脸上没有一点的喜色,从进屋开始就不吭声,不断地唉声叹气。
杨悟延听的心烦,“不就是评级不是优等,至于吗?”
姜知府吹胡子瞪眼,“关乎我能不能离开西宁!我只是想离开西宁,怎么就难如登天?”
他做梦都想离开西宁,以前是没机会,现在他沾了春晓的光,身上的政绩不小,为何还离不开西宁?
杨悟延嗤笑一声,“你是真想不明白?还是继续装糊涂?京城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想进京,谁给你让位置?”
姜知府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嘴角苦涩一笑,“以前没想明白,后来猜到一二,我以为圣上会调我进京。”
会看在他政绩的份上,认可他的能力,结果空欢喜一场。
杨悟延杀气腾腾的道:“只要杀一批京城的贪官污吏,你就有进京的机会。”
姜知府差点没跌下椅子,慌忙的看向周围,生怕被人听到传入京城。
杨悟延和姜知府相处的不错,也算有几分交情,他就看不上姜知府畏首畏尾的模样,“宅子都是我的人,放心,我的话传不出去。”
真当他傻,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顾忌京城的闺女。
姜知府额头上惊出细汗,忙转移话题,“这眼看着要过年,也不知道侄女如何了?”
杨悟延肩膀垮下来,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势,瞬间切换成担忧闺女的老父亲,“我就担心这丫头报喜不报忧。”
姜知府听到春晓当官时恍惚过,他知道这丫头不是池中物,结果还是小瞧了春晓。
“说实话,我是真羡慕你,你虽然只有一个闺女,一个足够青史留名光宗耀祖,我的儿女不少,没一个能帮上我。”
杨悟延询问,“你闺女还不定亲?”
姜知府苦笑,“西宁这地方,你说定给谁?”
杨悟延脑子过了一圈人选,摇了摇头,“还真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你要不要看看武将?”
姜知府不雅地翻白眼,他疯了才会将闺女嫁给武将,话音一转,“我听说郑举人进京参加明年的春闱,他会不会给大侄女添麻烦?”
“整个郑氏一族都在西宁,他敢给我闺女添麻烦吗?”
姜知府呸了一声,以前他完全被杨悟延的憨直形象欺骗,杨悟延哪里憨直?明明狠辣又心机深。
时间转眼就到了年三十,春晓去年就没在家过年,今年又不能陪着娘亲,大年三十,春晓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京城丧期,大过年的欢声笑语都不能有,这个新年过的格外压抑,古人十分迷信,新年都图好兆头,结果太后丧期,整个年节见不到一点红,一点荤腥都没有。
许多百姓忧心来年是否有大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