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倒也没乱翻东西,只是随手捻起一件改好的衣服看了看,随即一脸堆笑地看向苏青,话里话外带着点试探:“赵掌柜这手艺,在咱们南城那可真是一绝,做衣服的价格也实在。就是……我……”
说到这儿,他忽然扭捏起来,一只手不自然地拽了拽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都磨破了的褂子,眼神往苏青和赵掌柜脸上瞟了瞟,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能不能也给他做身新衣服。
苏青看在眼里,心里了然,面上依旧带着笑,转头看向赵掌柜:“赵掌柜,劳烦您回头也给王队长量量尺寸,做两身像样的衣服,就当是我给王队长的谢礼了。”
王贵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嘴上却连忙推辞:“哎呦兄弟,这可当不得,当不得呀!这多不好意思……”
“您这说的哪里话。”苏青语气诚恳,“您对我那可是有救命之恩的,两身衣服算得了什么?回头您直接去赵掌柜铺子里就行,我这会先跟他聊聊衣服的细节。”
“行行行,那你们先聊,先聊!”王贵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待,乐得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应着,转身就噔噔噔下楼去了,生怕晚了一步这好事就黄了。
王贵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赵掌柜这才快步走过去,轻轻合上了房门,转身时脸上的笑容淡去,换上了一副凝重:“刚才那阵仗,可真是够凶险的。对了,昨天……”
他话还没说完,苏青已经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走到门边,耳朵贴着门板,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走廊里安安静静,只有远处楼下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显然王贵没在附近逗留。
确认安全后,她才转过身,朝赵掌柜摇了摇头,示意屋里可以放心说话了。
见苏青这一连串谨慎的举动,赵掌柜忍不住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眼里满是赞许:“真是后生可畏!你这性子,谨慎又沉稳,太适合做潜伏的交通员了。”
苏青转身倒了杯热茶递给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是你们太大意了。敌人在明处盯着,我们在暗处行事,自然得多加小心。尤其是救人的时候,当机立断直接走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往往坏了事、丢了性命的,都是因为嘴碎。少说话,多做事,这才是保命的本分。”
一想到昨天的情形,苏青就气不打一处来,眉头也拧了起来:“就昨天那紧急关头,居然还有人想留下来跟我扯皮,扯什么呀?我要是真听他们的,趁乱消失了,那不就等于摆明了告诉山藤,事儿是我做的吗?下次务必跟大家说清楚,出去执行任务,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千万别多嘴!”
赵掌柜听着她这带着点孩子气的气急败坏,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点头:“是是是,你说得对。那几个是愣头青,没经验,也是担心你才乱了分寸,回头我一定好好敲打敲打他们。”
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了些,“对了,人已经安全救回去了,多亏了你带的药,他病情稳定多了,安心休养就行。只是……他们已经开始搜城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苏青摆了摆手,语气平静:“我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这两天跟贾金龙把生意交接完,我就离开这儿。你们也别想着联系我,我不过是替田鼠跑这一趟腿,任务完成,也就没我的事了。”
这话让赵掌柜脸上露出几分惋惜:“小朋友年纪轻轻,心思这么缜密,又懂变通,实在是块做潜伏任务的好料子。你这百事通似的机灵劲儿,要是只在后头跑单,真是有点可惜了。要不……考虑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干?”
苏青捧着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了,赵掌柜。我有自己的路要走,眼下这样挺好。”她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况且,她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事。
后勤的筹备暂且不论,眼下最重要的,是即将到来的灾荒。
她必须回去,守着姐姐他们,确保一家人能平安熬过这个灾年,这才是她眼下最要紧的牵挂。
“那还真是可惜了。”赵掌柜叹了口气,眼里的惋惜更重了些。
苏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让她思路更清晰了几分:“没什么可惜的。我在这儿本就无根无凭,若是突然留下来,反倒扎眼得很。何况山藤已经起了疑心,派王贵盯着我呢。还好王贵是个贪财的,容易应付,换了旁人,此刻怕是已经麻烦缠身了。所以接下来,咱们就别再联系了,等田鼠好些了,你们自行交接便是。”
“行,都听你的。”赵掌柜点点头,将衣服往旁边的箱子里一放,“衣服送到了,我也该走了,就此别过。”
“再见。”苏青起身相送。
赵掌柜站起身,冲她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出门后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楼梯口。
屋子里重归寂静,苏青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街面上人来人往,看似平静,却处处透着山雨欲来的紧张。
午后。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苏青的房门外。
紧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节奏短促而有规律。
苏青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问:“谁?”
“是我,老何。”门外传来熟悉的回应。
苏青迅速拉开门,只见老何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皮箱,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
她侧身让老何进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走廊,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赶紧关上了房门,落了锁。
“怎么样?”苏青转过身,目光落在老何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老何把箱子放在桌子上,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那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声音还有些发颤:“少爷放心,您交代的话,我都一字不落地告诉家里人了。他们……他们已经着手准备了,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