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摆着八道菜,有荤有素,有热有凉,还有一大盅瑶柱香菇鸡汤。
好在菜的份量不多,要不然就温如许跟小双两个人,吃三天都吃不完。
小双端起红酒杯,笑呵呵地说:“新年快乐,许许。”
温如许也端红酒杯,微微一笑:“新年快乐。”
小双仰头喝了一大口,满足地滋溜了声:“真好喝。”
温如许笑了下,浅浅地抿了口。
当然好喝了,这些都是顶贵的红酒,什么意大利老藤结出的葡萄,又经过多少道工序酿造而成,总之都是价格昂贵的高级红酒。
一杯红酒下肚,温如许跟小双,两人都有些飘飘然。
小双脸颊酡红,还打了个酒嗝。
她慌忙用手捂住嘴,随后又松开手,娇憨地笑了声。
温如许也笑了下:“少喝点,这酒后劲儿大。”
小双笑着答应:“嗯好,我不喝了,明儿晚上我们再一起喝。”说到这,小双突然眉头一皱,“哎呀,不行,明天我们可能没法一起喝。”
温如许笑着逗她:“怎么了?你明天要走吗?”
“当然不是啦。”小双拔高声,“我能走哪儿去呀,我肯定不走呀。”
温如许笑:“那为什么说明天不能一起喝了?”
小双问:“明天叶先生会回来吗?”
温如许怔了下,随即笑着摇摇头:“不知道。”紧跟着又说,“也许不回来吧,明天新年初一,他应该要在家。”
小双嘴快地问了句:“那这里就不算他家吗?”
温如许:“……”
小双问完就后悔了,立马道歉:“对不起,许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说……”
温如许笑着打断她:“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道什么歉?”
小双低下头,弱弱地说:“我不该问这种愚蠢的话。”
温如许:“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只是他的住处,确实不算他的家。”
小双抬起头:“许许,你可能都不知道,每次你跟叶先生闹矛盾,我都很害怕。”
温如许笑了下:“是怕他生气冲你发火吗?”
小双连忙摇头:“不是,我不是怕叶先生冲我发脾气,我是怕你们分开。”
温如许惊讶道:“啊?为什么?”
小双:“你在这里多住一天,我就能在这里多干一天活儿。如果你跟叶先生分了,我就没有价值了,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说到这,小双低下头。
“俗话说,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一旦离开了这里,以后我再想找一份像现在这种,工作简单、工资却很高的工作,就没那么容易了。最主要的是,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雇主了。”
温如许听得心里酸酸的,伸手拍了拍小双的手背:“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跟他说,让他一直留你在这里做到老,好不好?”
小双却用力摇了摇头:“不,如果你走了,我也就走了。我只想照顾你,不想照顾新的女主人。而且新的女主人,也未必能容下我。”
温如许心里更酸了,却强迫自己笑了起来。
“别想那么多,今天除夕,我们要开开心心的。”
小双重重地点头:“好。”
吃完年夜饭,两人坐在客厅长沙发上看春晚。
但其实谁都没看,都低着头在看手机,电视独自播放着,只听了个响儿。
温如许回完消息,点进朋友圈,百无聊赖地往下拉。
今晚上的朋友圈,几乎都在晒年夜饭,晒阖家欢乐的热闹场景。
后妈李蕙不光晒了年夜饭,还特地晒了新房。
灯光下,泛着光的大理石圆桌,摆了丰富的一桌菜,腊肉、腊肠,红烧鱼,海带排骨汤,卤牛肉,小酥肉,竹笋烧鸭等。
温如许特地数了下碗筷,一共是八双筷子,八个饭碗。
爷爷、奶奶,爸爸,后妈李蕙,弟弟温野,总共应该是五个人。
然而却有八双筷子,八个饭碗。
这么看来,李蕙的父母,以及李蕙的弟弟也都去了家里一起过年。
李蕙的弟弟大概二十五六,还没结婚。
温如许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胸闷气短。
不想让自己难受,她快速往下拉,结果却一下愣住了。
她看到荀莉发的朋友圈——妈妈,愿您在天堂幸福。
而荀莉的妈,也就是温如许的妈,她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荀莉比温如许小三岁,今年十六,正在上高中。
温如许怔了片刻,抖着手给荀莉发了条消息。
【妈妈走了吗?】
没一会儿,荀莉回她了。
【嗯。】
温如许问:【什么时候的事?】
荀莉:【前天晚上。】
温如许:【是生病,还是别的原因?】
荀莉:【车祸。】
温如许没再问了。
问了又能怎样,她又回不去。
而且按照她老家的习俗,要是死在年关,务必在除夕前下葬,也就是说,她妈妈昨天估计就已经火化了。
可前天的事,到现在也没一个人跟她说。
是啊,谁会跟她说呢?
她爸这边,早就不跟她妈那边联系了。
而她妈也已经嫁过三次了,荀莉的父亲是她妈嫁的第二任老公,在荀莉十岁那年离的婚,之后嫁第三个老公,生的第三个孩子都已经五岁了。
至于她这个未婚生下来的孩子,早就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就连去世,也都不通知她这个长女。
她在哪里都是外人,在她妈那里,她就是一个年少时犯的错,在她爸那里,她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而现在,她跟叶江在一起,还是这样。
“双姐。”温如许放下手机,笑着看向小双,“家里有没有冲天炮,烟花棒也行,我们去院里放冲天炮吧。”
小双急忙站起身:“你等一下。”
旋转楼梯下有一间放杂物的储物间。
小双打开储物间的门,从里面抱出一个纸箱子。
一箱子的烟花棒,以及小孩子玩的那种摔炮,小型冲天炮等。
小双嘿嘿笑:“这些是我在网上买的,为的就是过年拿来放。”
外面雪还在下,只是下得不大,零星的雪花懒懒散散地往下落,像是人为在控制,仿佛特地为这个除夕增添一丝寒冬的韵味。
温如许一手拿着一根烟花棒,站在飘雪的园子里,两臂伸展摇晃着滋啦冒火光的烟花棒。
火光中,她比雪还白的小脸带着笑。
只是那笑却没有丝毫暖意,像寒冷的夜。
火花快燃烬时,温如许笑着说了句:“我妈妈前天去世了。”
小双眼见她手里的烟花棒快燃完了,正要为她点一根新的,打火机刚擦燃,却听到这样一句话,手一抖,火苗燎了手指。
“你说什么?”小双被烫得缩了下手,不确定地问,“你说你妈妈去世了?”
温如许轻轻点头,又轻轻回道:“嗯,我妈妈去世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还是刷朋友圈才知道的。”
小双没说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烟花棒终于燃完了,只剩下刺鼻的硝石味。
温如许吸了吸鼻子:“我看到我妹妹发的朋友圈才知道她去世了。”
小双:“那……那怎么没人告诉你?”
温如许自嘲地笑了下:“可能不记得我了吧,也可能觉得我不重要。”
小双丢下打火机和烟花棒,上前抱住她。
温如许推开小双:“没事儿,我就是有一点难受,也说不出是哪种难受。其实我见她的次数不多,小学见过她几次,初中见过两次,后来她三婚后,我就很少见她了。”
小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因为我的家庭也很糟糕,家里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唯一正常人是我跟我爸,你猜我爸怎么对我的?”
温如许:“打你?骂你?”
小双苦笑了下:“打骂都是轻的,我初中时,我爸在我洗澡的时候突然推门进入,说要给我洗澡。”
温如许:“……”
小双凄苦地笑了下:“我被他强行侵犯过几次,后来实在受不了,就跑了出来。”
温如许:“那你没告……”
这话问出来都有些傻,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女孩,怎么告?找谁告?
温如许双手握住小双的肩,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别再回去了!永远不要再回去!”
小双重重地点头:“嗯,我不会再回去。”
温如许抱了抱小双,揽着她肩:“走吧,外面冷,我们还是回屋看电视。”
刚走进门厅,温如许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便响了。
她急忙走进客厅,拿起手机一看,是本地的一个陌生号。
“喂。”她犹豫了一瞬,接听电话。
电话里响起叶开礼的声音:“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