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变了。
自从皇帝突然重病垂危之后,一个从郦城来的平民女子,就突然成为了皇帝眼前的红人。
更甚至……
“娘,这不可以,您怎么能接受呢,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啊!”
周继宗拉着翠娘的手,眼中含泪。
母亲为他牺牲到这等程度,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无能。
翠娘赶紧将周继宗的嘴捂住。
“我的儿,隔墙有耳,慎言!慎言!”
说完,她紧张的看着四周。
这些天,她一直在皇宫中伴驾,好不容容易才有机会回来看儿子。
“娘……”周继宗低声呜咽着。
“这是喜事,我儿休要如此。”
翠娘擦了擦儿子的眼泪,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若不是这样,她如何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她现在,已经是成为儿子前途的人质,只有她在皇帝的身边,皇帝才会放心地给儿子安排前途。
为了儿子,翠娘一点都不后悔。
“娘,是儿子对不起您。”
尽管翠娘这样说,但是周继宗的心里还是不好受。
“哪有什么对起对不起的,我儿将来能有大出息,为娘就开心了。”翠娘也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这事情,虽然是心甘情愿的,但是她也不过才三十岁的年纪,去伺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哪怕这个老头是皇帝,翠娘心中又如何能真心喜悦。
“好了,翠夫人,您该回宫了。”一旁的内监提醒道。
他们这一次出来,其实是皇帝给翠娘一个机会和过去告别。
今日之后,她就不再是周临渊的外室翠娘,而是宫中的翠妃。
“再等等,再等等,让我再抱抱我的儿子。”翠娘是一万个不舍得,周继宗此刻也是一样的。
今日之后,他再想要见到母亲就更难了。
母子二人又低声谈了两句,翠娘看了看天色,只能忍痛分别。
“娘在宫里一切都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机会,娘会安排和你见面的。”翠娘看着儿子的脸,他还那么的小,那么的稚嫩,可自己这个母亲却不能在他的身边保护他了。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让她如何能舍得,如何能不心疼。
翠娘走了,周继宗站在风中,久久都不愿意回去。
还是身边的老仆不忍心,提醒他,“外面风大,公子早些回去吧,您若是着了风寒,夫人该又要难安了。”
周继宗狠狠擦了一把眼泪,转过身,“是,我不能生病让娘担心,我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现在的他,就连生病都不敢,他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他还有许多的大事要做,他娘的牺牲不能白费,他一定要让娘重获自由。
心中下定决心,周继宗的步伐迈得十分的坚定。
一瞬间,这个少年似乎长大了,明明还是那样的身量,但是此刻,却仿佛一下子坚毅了,也成熟了。
他的眼神中,再无一丝少年的稚嫩,有的,只有对权力的野心和向上攀爬的欲望。
郦城
魏舒看着从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眉头紧锁又松开,松开又紧锁。
“靖王离开有三天了吧?”
魏舒轻声问。
京城那边,皇帝病危的消息一传出来,靖王就连夜奔回京城了。
作为一个想要夺嫡的皇子,靖王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不只是靖王,凡是有一点野心的皇子,得到零星的消息都在第一时间赶赴皇城。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诱惑着每一个带有天家血脉的人。
只要身上流淌着皇室的血液,有谁能真的不动心呢。
靖王的确是心悦魏舒,但是,他对于那张椅子的渴望,也一样的浓厚。
自然是不可能为了魏舒就放弃了夺嫡竞争。
对此,魏舒也没有阻拦。
于是,靖王就像是一阵风,很快到来,又很快离开。
兜兜转转,身边留下的,依旧唯有一个剑心。
剑心的存在,也让魏舒感觉格外的安心。
“是有三天了主人,但是京城那边瞬息万变,靖王哪怕是回去,也不一定来得及了。”
谁也没想到皇帝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然病重,若是靖王一直在京城,那自然更为的有利,但是他偏偏来到了郦城。
郦城距离京城可不算近,等靖王好不容易快马加鞭的赶回去,也许都尘埃落定了。
“看天命吧。”
魏舒淡淡道。
“主人希望靖王登上大宝吗?”剑心问。
魏舒和靖王是自小的交情,应该是希望的吧?
但是剑心此刻内心很复杂。
他知道,靖王心悦魏舒,而且程度十分的深厚,堪称执念,若是靖王真的坐在那个位置上,恐怕会对魏舒巧取豪夺。
到时候,他和主人之间……
剑心深深的担忧着。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是和天下之主抢女人,赢的概率实在是微乎其微。
他说到底,也是大夏的子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到时候,怕是走投无路。
所以,剑心这样问,也是一种试探。
他想知道,在主人的心中,他和靖王,孰轻孰重。
魏舒一眼就看穿了剑心的心思,不就是生怕她心中的天平倒下靖王那边吗?
“你我之间,直说就是了,何必小心翼翼。剑心,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哪怕靖王真的成为这天下之主,也是一样的。”
“主人……”剑心感动地看着魏舒。
他没想到,主人的心中,他竟然会有这样重的分量。
也没想到,主人竟然会如此的袒露对他的感情。
“行了,放心吧,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剑心。”魏舒主动拥抱住剑心。
这个一直守护着她的男人,以后,就让他继续在她身边吧。
“主人,剑心永远都不会离开您,除非剑心死!”剑心的回答一脸坚毅,他此刻的心中也是如此想。
只要活着一天,他就要一直在主人的身边。
主人在他在,主人不在,他一个人也绝对不会苟活。
魏舒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剑心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执拗到可爱,可能这也是她喜欢他的地方吧。
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到底是有滞后性的,此刻,魏舒也不确定,靖王回到京城之后,是否真的能够夺嫡成功。
一个月之后,魏舒再次收到京城那边的消息,就基本确定了,靖王至少暂时是没成功的可能性了。
皇帝竟然突然痊愈了,不但痊愈了,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宠爱的妃嫔——翠妃。
至于翠妃的身份,有心人很轻易就能查到。
正是带着儿子周继宗离开定远侯府去往京城的翠娘。
没想到这些时日,她竟然摇身一变,成为皇帝的宠妃翠妃。
至于翠娘为什么会获宠,魏舒心中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无非是因为进献的丹药罢了。
周临渊没能做成的事情,在翠娘的手中,却做得格外的得心应手。
有时候其实就是这样的,男人总以为自己是男人的身份,就应该一切都做得比女人强,实际上,人的能力,并不来自于性别。
而是来自于身份。
只是因为世道的压制,让女人不能出将入仕,所以,才会给男人一种错觉,他们能做的事情,女人是做不了的,也是做不到的。
翠娘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一样可以做到。
只是十分悲哀的是,哪怕翠娘做到了,但是最终,她还是要被利用她女性的躯体。
若是她身为一个男人,自然不必委身于老皇帝,但是她是一个女子。
作为男人,想要控制一个女人,最直接想到的办法,就是得到这个女子的身体,然后栓到自己的身边。
老皇帝也是如此想的,十分的直接,但是不得不说,对于一个女性而言,这确实是有用的。
至少,如今的翠娘,确实被拴住了。
她不得不成为皇帝的嫔妃,也成为了皇帝手中玩偶。
“翠娘这是一步险棋,最终,可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魏舒对于翠娘这步棋并不是十分的赞成。
皇帝的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哪怕现在明面是痊愈了,但是内里早就油尽灯枯,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驾崩。
到时候,翠娘被困在深宫之中,怕是再难出来了。
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天子无论是谁,真的会对翠娘这个蛊惑人心的巫族女子有好感吗?
翠娘本就是已嫁之身,以三十岁的年龄成为皇帝的宠妃,外界本就众说纷纭。
都传她是妖妃,妖言蛊惑了皇帝,哪怕是为了民心,下一任的皇帝,也可能会拿翠娘开刀,给自己树立明君的形象。
翠娘,到底是急了一些。
“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周临渊靠不住,翠娘只能靠自己给周继宗谋一个前程了。她在定远侯府,又无法和您抗衡,铤而走险,到京城成为皇帝的宠妃,其实也是一个堪称对她而言最佳的选择。”
剑心倒是能理解翠娘的选择。
如今,如论是定远侯府还是郦城,都在魏舒的掌控中。
这样的情形下,翠娘自知无法和魏舒抗衡,选择离开,其实是明智的。
京城那边,天子至高无上,若是能攀上天子这棵大树,她就可能逆风翻盘。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下。
事实上,翠娘可以说是补补惊险,她在京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
不但付出了巫族的丹药,还有自己的身体。
“剑心,夺嫡之争,父亲那边怕是左右为难了。”
魏舒看着京城的方向,一脸怅然。
父亲就京城,魏舒十分的放心不下,但是,魏长虹身为帝师,没有皇帝的命令,也不能随便离开。
而且,皇帝未尝没有将魏长虹扣押在京城作为人质已达到控制她的效果。
周临渊已死在了剑心的剑下,这事情,魏舒没打算瞒着,也瞒不住。
在周临渊回来郦城的时候,就一定会有皇帝派来的探子跟着一起到了郦城。
不止是监视周临渊,也是探查郦城的情况。
所以,魏舒对于皇帝知晓周临渊的死一点都不意外。
而皇帝既然知道她明目张胆杀了周临渊,那就一定会更加的忌惮她的野心。
父亲,就更加难以离开京城了。
“那魏大人会不会有危险?”
剑心很是担忧。
魏长虹是魏舒的父亲,虽然他和魏舒还没有成亲,但是在剑心的心中,已然将魏长虹当做岳父看待。
岳父危险,他如何能放心的下。
“确实有些危险,但是我相信父亲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夺嫡之争是凶险,可父亲的智慧,定然能全身而退。”
心中担心着,但是魏舒还是很相信父亲。
这些年,父亲看着低调,可是暗中的实力一直在扩张着,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但是有一点魏舒可以肯定,父亲,决定隐藏了很大的势力,只等着关键的时刻,一计定乾坤。
“主人,靖王如今也在京城,若是能请他看顾魏大人一二,或许会更安全一些。”
剑心这纯粹是出于对魏长虹安全的考虑,而超越了和靖王争锋的想法。
他不想让魏舒难过,哪怕一点可能都不想有。
魏舒已经没了母亲,剑心不想看到魏舒再失去父亲。
父亲对于魏舒的重量,这些年一直在魏舒身边的剑心怎么会不明白呢。
所以,哪怕靖王和他是竞争对手,但是只要是对魏舒好的,剑心都愿意放下心中的竞争心。
魏舒很感动剑心的心意,但还是摇了摇头,“剑心,你的心意我明白,父亲现在的处境确实不那么安全,但是暂时还能稳得住,可是,若是靖王参合进来,这点安稳,怕是很快就会消失。”
“主人此话何讲?”剑心有些不解。
靖王作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若是他能庇护魏长虹,别的人想要动魏长虹就要掂量下了。
“剑心啊,你还是不懂,政治斗争中,有时候,中立,才能更为长远。父亲若是真的被靖王照顾了,哪怕他没做任何站队的举动,也会被当成是靖王的人,到时候,才是真的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