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竹影动了动,似乎有什么小动物窸窸窣窣。
王婉不太耐烦地啧了一声,两步走到墙角,伸手一把抓住了小孩。六岁多的小孩个子和力气都不小了,在王婉手腕上扭来扭去,活像是一条大鲤子鱼蹦蹦乱跳:“啊啊啊!杀人啦!”
“杀屁!”王婉啧了一声,放弃了单手制伏小孩的打算,改成双手齐上阵,“你还想跑?”
“杀人啦!”
“杀的就是你!白天不下树,现在下来了还想上去,你给我老实点!”
“啊——!你这个混蛋!疯子!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啊,谢谢讨厌啊!我也讨厌你这个小屁孩!”
花季郎的惨叫声一直传到宴会中间,很多人小跑出来想看看情况,就看到王婉单手按着小孩,压在一块石头上,用手掌抽打着小孩的屁股:“喊什么!我问你喊什么!你不是想死吗?不是一天天喊得响得很嘛?打个屁股就受不了了!”
花季郎大概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打,表情从一开始干嚎逐渐真的哭出来,疼得一直掉眼泪:“你这个混蛋!谁允许你打我的!”
王婉表情都带了几分畅快,看得准备阻止的人都有些生畏。
“谁允许的!你不是说嘛?你爹娘没了,没人能管你了,想不到吧?老子就是你的新娘!现在老子打你,就是娘老子打孩子,天经地义!”
小孩被打得趴在石头上嚎啕大哭:“你去死啊!你去死啊!”
一个巴掌风一样把他脸颊扇得歪到一边,王婉带着几乎是反派才有的诡异笑容咧开嘴:“对爹娘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掌嘴。”
花季郎被扇蒙了,停顿许久之后爆发出一阵更刺耳的尖叫哭声。
白将军看得眼睛都瞪大了,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郭将军拦了拦:“莫急,这样一直不管教也不是个办法,你看看她到底怎么做的。”
“季郎可是老三唯一的孩子啊!”白将军看着花季郎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急得团团转。
白夫人走过来,拦在他另外一边:“你心疼季郎我明白,但是既然心疼,就更不该放任他这样胡闹,眼下懂了规矩,才是咱们真的对得起老三一家。”
“可是……”
白午走过来,几人倒是默契地合力劝说:“父亲,请您相信王夫人。”
“她不是只会责罚打骂孩子的人,她做的事情一定都有意义的——您其实也知道,季郎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已经让府中下人极其厌烦,今后离开您的庇护,也不会有人真心在乎他。您不妨看看王夫人到底打算怎么做吧?”
这一边正在劝着,那边王婉已经彻底制服了小孩子,在他屁股上又来了一下:“爬树是吧!爬树是吧!爬那么高干嘛!装什么猴子啊!”
“呜呜呜……”
“还敢不敢爬高了!还敢不敢丢人泥巴了!还敢不敢淘气了!”
“呜呜呜,你是坏蛋!坏蛋!”
王婉扯着领子把孩子拉着站起来,语气忽然平和下去:“我是坏蛋?”
花季郎抽泣着,吓得不敢看她的脸:“你是,你是世界上最大的坏蛋!”
“为什么?”
“啊?”
“为什么你说我是坏蛋?”
花季郎抽了下鼻子,似乎被这个问题一瞬间问得懵住了,好一会茫然之后,默默地摸了摸鼻子:“因为你打我。”
“我打你,是因为你爬树,往人脸上砸泥巴!”王婉拽着他的领子,用力指向正在围观的人,“你自己看看,这些人因为你的缘故,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不断给他们制造麻烦,用你爹娘的死刺痛他们。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挨打!”
花季郎哽了一会,扭头看着屋外许多人,最后抽了抽鼻子,低着头擦眼泪:“能打我的人已经死了,他们不在了。”
白将军听着眼眶都红了一圈,站在一边贺寿手指抵在嘴唇上,几乎这一句话便让他泫然欲泣。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了起来,王婉淡定收手,没有被那句话影响半分:“那现在又有了新的可以打你的人,你高兴吗?”
白午嘴角抽了抽,与自己的娘亲低声咬耳朵:“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白夫人对自己儿子翻了个白眼:“你不懂,教孩子就要这样的。”
小小的孩子顶着火辣辣的脸颊愣了好一会,随后哇一声大哭起来。
王婉甩了甩双手,盯着通红的手掌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子:“你哭好了就过去跟他们挨个道歉,从白将军,郭将军,一直到府里的侍女姐姐和家丁哥哥,你但凡淘气过的,给他们招惹了麻烦的,你都要去好好道歉。”
“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了,既然是我们家的人,就要知道我的规矩。我们家可以有倒霉蛋,但是不可以有赖皮。”
“做错了,就该道歉,要吃饭,就要劳作,好好生活,踏实劳动,别给我耍少爷脾气!我从来不吃这套!”
花季郎愣了好一会,随即哭了起来,这次哭不再是那种表演一样的嚎啕大哭,居然带了几分绝望的味道:“我不要道歉……”
白夫人眼见着情况居然被控制住,不由得松一口气,上前想要缓和气氛:“好啦好啦,不道歉也可以的,我们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季郎那么小,还是要面子的时候,道歉的事情就算了吧……”
王婉却摆摆手,只是低着头问冷静下来的花季郎:“你就告诉我,你丢人泥巴对不对?你摔盘子打翻食物对不对?你自己说,对不对?”
花季郎吸着鼻子,过了很久才哼唧出两个字:“……不对。”
“好,那我这个做娘的就告诉你一个道理,做了不对的事情,道了歉才可能找回面子,如果你仗着年纪小不道歉,那不代表不丢人,而是更丢人了——那只能证明你不仅是个顽皮鬼,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如果你不想做个懦夫,就去道歉!”
花季郎抽着鼻子,就这么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现场一片寂静。
许久,他蹭到白将军面前,低下头学着大人拱手:“对不起,白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