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微微跳动，光影摇曳间，映照出两人之间无声却剑拔弩张的对峙。
就在此时，昭德殿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寒风裹挟着风雪从门外席卷而入。
萧煜大步踏进，玄色大氅上覆满霜雪，他扬手一抖，衣袂翻飞，随即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如铁：“请皇兄饶过唐清羽一命！臣弟愿赴东郊守陵，此生再不还朝！”
唐清羽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捏紧，她正要阻止，却被皇帝投来的冰冷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睿王倒是情深义重。”皇帝缓缓抬眸，目光在萧煜与唐清羽之间冷冷流转，“可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她的命了？”他声音顿了顿，唇角微扬，加重了语气，“朕非但不杀她，还要接她入宫，封她为妃。”
萧煜猛地抬头，气血翻涌：“请圣上收回成命！唐清羽性情孤傲，屡次顶撞圣上，绝非后妃之选！”
“再傲的女子，只要进了宫，教习姑姑自然会教她规矩。”皇帝冷笑，语气不容置疑，“入宫为妃，是她的福分，也是朕的恩典。”
“教习姑姑教的是规矩，却改变不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性格。”
皇帝一拍案几：“萧煜，你管的未免太多了，注意你的身份，恪守你的本分。”
“这也不是什么恩典！”萧煜似乎置若罔闻，“这不过是你彰显皇权的手段！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禁锢她的。你明知道，入宫后，她再不能查案，再不能一展所长，再不能为逝者发声，也再不能自由。”
皇帝冷笑数声，压下心头怒火，缓缓起身，踱至窗棂前，凝望外头纷扬大雪，如同此时他复杂的心绪。
“你和她一同查案，经历生死，看的应该比朕透彻。她已触怒太多权贵，王瑄余党不会容她，名单上的官员更不会放过她。若朕不将她纳入宫中庇护，她明日便可能暴毙街头，尸骨无存。”
“那就让我来护她！”萧煜猛然叩首，额角重重撞上金砖，一声闷响在寂静殿中回荡，“我愿以性命担保她的安危，只求皇兄收回成命！”
皇帝回身，目光落在他额角渗出的血痕上，眸光微动，却依旧冷硬如铁。
“护她？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萧煜，若非念你我一母同胞，朕早将你贬为庶人。你拿什么护她？拿你的命吗？”
唐清羽望着萧煜那曾挺拔如松的脊背，此刻为她一寸寸弯折，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她忽然明白——他不是来求皇帝放过她的。
他是来替她赴死的。
唐清羽走到萧煜身旁，与他并行跪下。
“请陛下恕罪。民女，不愿入宫。”
皇帝眼神骤寒：“你说什么？”
她仰起头，直视龙颜：“我不懂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这辈子可以说身无长物，只懂些验尸的伎俩。要是入宫为妃，一生便将困于深宫争宠、勾心斗角之中。如果活着却不能做自己，那和死了，还有什么分别，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放肆！”皇帝一掌拍在案上，“你以为朕是在与你商量？朕金口玉言，岂容你推诿！”
唐清羽双膝跪地，叩首到底：“请陛下赐我白绫，或者赐一杯毒酒，民女绝不皱眉。”
萧煜猛地抬头，眼中痛意翻涌：“清羽！”
唐清羽心里反复盘算，按照历史，萧承渊虽然称不上一代明君，但起码不是什么昏君。
她好不容易从死牢求生，自然不想再死一次，但也不想进宫，这么睿智的头脑用来宫斗，也太大材小用了。
所以她干脆和皇帝硬刚，赌一把皇帝的人性。
虽然最是无情帝王家，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皇帝盯着她，久久不语。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重阴影，映得他眼神幽深难测。
“请皇兄收回臣命。”萧煜再度叩首，“臣弟对唐清羽确生出情愫，有负皇兄信任。但贵妃案、盐税案、谋逆案，皆因她才得以昭雪。她若有罪，臣弟愿同担；她若需死，臣弟替她赴死！”
唐清羽心口一暖，未曾料到这个曾冷硬如冰的王爷，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挺了挺身板：“陛下！此事与睿王无关，是民女出言不逊，触怒天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帝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
他吩咐内侍端来一只白玉托盘，上面只放着一杯酒，酒液澄碧，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你们既如此情比金坚，朕便给你们一个机会。”他将酒杯推至两人中间，“这杯酒，你们选一个人喝下去，另一个，朕便放他走。”
空气瞬间凝固。唐清羽看着那杯酒，又看看萧煜。他刚从鬼门关救回她，她怎能让他再替自己死一次？
她伸手就要去端酒杯，手却被萧煜死死攥住。
“让我来。”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掌心烫得惊人。
“不行！”唐清羽去夺那酒杯，“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
“唐清羽。”萧煜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决绝，“我曾在你父亲坟前发誓，要护你周全。又怎能失信于他。”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向来我行我素，这一次，就听我的话吧。”
他不等唐清羽再争，猛地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唐清羽瞳孔骤缩，伸手去抢，却只抓住空杯。她眼睁睁看着萧煜喉结滚动，酒液入腹，整个人如坠冰窟。
皇帝静静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萧煜放下酒杯，神色未变，只是呼吸渐渐沉重。
他看向皇帝，声音沙哑：“皇兄，君无戏言。”
皇帝淡淡道：“那是自然。”
唐清羽浑身发抖，一把抓住萧煜的手臂呼唤他：“萧煜，萧煜！”
萧煜摇头，唇角却溢出一丝暗红的血。他抬手擦去，低声道：“我没事。”
可话音刚落，他身形一晃，单膝重重砸在地上。唐清羽扶住他，触手却是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