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不掉。”
刺骨的夜风中，谢知非的声音比风更冷。
他猛地停下脚步，侧头望向身后空无一人的街角，那双空洞的眼眸里，仿佛映出了无形的鬼魅。
顾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顺着谢知非“看”的方向望去，除了被月光拉长的建筑阴影，什么都没有。
但她并不怀疑他的判断。
“多少人？什么方向？”顾念压低声音，迅速将林薇薇拉到自己身后。
“四个。十点钟，七点钟，再包抄。”谢知非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他们……在等。”
等？这个词让顾念遍体生寒。
他们不是丧尸，也不是只想抢夺物资的匪帮。
这种有组织、有耐心的狩猎行为，只有一个目的——活捉。
一道微弱的破空声印证了她的猜想。
一支黑色的弩箭擦着林薇薇的耳边飞过，钉在她们面前的水泥墙上，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力道和准头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只为威慑。
“啊！”林薇薇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
“跑！”顾念来不及多想，一把拽起她，推着谢知非，朝着与箭矢相反的方向狂奔。
她们刚离开，又有两支弩箭精准地锁定了她们先前的位置。
对方配合天衣无缝，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顾念的大脑在急速运转。
对方的目的不是杀了他们，而是测试，或者说是消耗。
测试谢知非的预知能力，消耗他们的体力，将他们逼入绝境。
天穹谷是去不了了。
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她们就是活靶子。
必须找到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回图书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谢知非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转方向。
林薇薇虽然不解，但也只咬着牙跟上。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
对方肯定想不到，猎物会主动跑回刚刚逃离的巢穴。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身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缀着，如同死神的钟摆，每一下都敲在他们的心上。
图书馆黑洞洞的大门就在眼前。
“进去，上三楼！”顾念低吼着，自己则断后，捡起地上一块碎裂的砖石，猛地朝身后脚步声最清晰的方向砸去。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和一句压抑的咒骂。
追击的节奏被打乱了一瞬，顾念趁机闪身进入图书馆，并用一具废弃的书架死死抵住大门。
三人不敢停留，一口气冲上三楼档案室。
顾念迅速将撬开的砖块重新堵回墙上的洞口，又和谢知非合力将两排沉重的铁皮档案柜推过去，彻底封死了那个临时入口。
做完这一切，狭小的密室里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声。
汗水浸透了顾念的后背，她的心脏在狂跳，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集中。
她打开手电筒，光柱在这十平米的空间里扫过，照亮了那一排排整齐的物资。
前一刻的仓皇逃离，与此刻的安稳，形成了荒谬而又让人安心的对比。
“我们……安全了吗？”林薇薇靠着墙壁，声音颤抖地问。
“暂时。”顾念言简意赅。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先递给脸色惨白的谢知非，然后自己和林薇薇也喝了几口。
她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开始冷静地整理物资。
“薇薇，把罐头上的标签都检查一遍，按肉类、水果、蔬菜分类。再把药品按外伤、内服、抗生素分开。”她下达着清晰的指令，“做完这些，你负责守着入口，有任何声音都立刻告诉我。”
有事可做，能有效驱散恐惧。
林薇薇连忙点头，开始笨拙地忙碌起来。
顾念则走到谢知非身边，他正靠着墙壁，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消耗很大？”她问。
“还好。”谢知非的声音有些虚弱，“他们的行动被一层雾一样的东西干扰，我看不清全部，只能感知到大致的方位和恶意。”
“那也很厉害了。”顾念由衷地说。
她从背包里拿出那瓶医用葡萄糖和两块巧克力，塞到他手里，“吃了它。”
谢知非没有拒绝，沉默地撕开包装。
密室里一时间只剩下林薇薇翻检罐头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这种暂时的平静，像是暴风雨中的孤岛，脆弱却也珍贵。
顾念靠着货架坐下，开始规划防御。
这个密室是他们的核心堡垒，但三楼的档案室，甚至整个图书馆，都可以成为他们的防御纵深。
那些倒塌的书架、散落的书籍，都可以用来制造陷阱和障碍。
她正沉思着，身旁的谢知非忽然开口。
“我的能力，叫‘未来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顾念平静的心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剖析自己的核心秘密。
顾念转头看他，手电筒的余光勾勒出他苍白而精致的侧脸。
“它能看到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性碎片。”谢知非继续说，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大多数都是死亡的结局。它们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脑子，所以我瞎了，也总是头痛。”
顾念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这是一个被抛弃者在献上自己最后的价值，也是在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试探。
“但是，”谢知非的头转向她，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却仿佛能洞穿人心，“在你身边，那些混乱的碎片会变得……有序。我能更清晰地分辨出哪一条是生路。”
“所以，我能帮你。”他总结道。
顾念的心微微一颤，她明白他话里的分量。
在末世，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伙伴，其价值无可估量。
“你想说什么？”她问。
谢知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然后，他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的眼睛，我的未来，都给你。你可以用它去寻找生机，规避危险，用它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那是他卸下所有防备后，露出的最柔软的内核。
“条件只有一个。”
“什么条件？”
“永远……别把我扔下。”
这句近乎乞求的话，从这个清冷孤高的少年口中说出，带着令人心碎的重量。
他所求的，不是食物，不是庇护，仅仅是一个不被抛弃的承诺。
顾念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人与人之间最深的羁绊，不是给予，而是需要。”
她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轻轻放在他冰冷的、因紧张而蜷缩的手背上。
“好，”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答应你。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扔下你。”
谢知非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
黑暗中，一个崭新的同盟，就此缔结。
密室之外，图书馆的阴影里，一个黑衣人按着通讯器，低声报告：“目标退守图书馆！似乎短时间内不打算出来。”
通讯器那头，陆星河冰冷的声音传来：“很好。围起来，我倒要看看，他的预言，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