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彻骨的寒意像毒蛇一样缠绕着脊椎，冰冷的信息烙印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b-734号实验场……清理程序评估中……观察者已派遣。】
顾念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阳光透过简陋窗户的缝隙刺进来，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基地远处隐约传来人们劫后余生的喧闹声——一切都和幻象降临前一样，却又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
实验场。原来他们拼死守护的这个世界，在更高维度的存在眼里，不过是一个编号冰冷的实验场。
而那些毁灭文明的灰雾、横行的丧尸、变异的怪物，都只是……实验内容？一股恶心感冲上喉咙。
“顾姐？你醒了？”帐篷帘子被掀开，温时言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野菜粥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里重新有了光，“你昏睡了大半天，是累坏了吧。快吃点东西，时医生配的药真神了，隔离区的人基本都稳定下来了，斑块消退得很快……”
温时言絮絮叨叨地说着基地的好转，语气里满是庆幸。若是几分钟前，顾念会为此由衷高兴，但现在，这些话像钝刀子割肉。
她们刚刚战胜了一场瘟疫，却可能早已被更恐怖的存在判了死刑。
“……大家现在都把时医生当活着，还有江晦那孩子，也开始主动帮忙搬运东西了，真是……”温时言注意到顾念苍白的脸色和失焦的眼神，话音戛然而止，“顾念？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也被孢子感染了？”他紧张地伸手想探顾念的额头。
顾念微微偏头躲开，撑着身子坐起来，动作有些僵硬。
“我没事，温老师。”她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疏离，“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不能说出来。这个真相太沉重，一旦揭开，眼前这刚刚凝聚起来的人心，这来之不易的希望火苗，会在瞬间被绝对的绝望压垮。
她必须独自承受，至少在找到应对方法之前。
“噩梦啊，正常，这几天压力太大了。”温时言松了口气，把粥碗塞进她手里，“喝完粥再去看看时医生吧，他好像在整理那些从地下带回来的样本，说有些发现。”
顾念机械地接过碗，温热粗糙的陶碗触感让她冰冷的手指找回一点知觉。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好，我一会儿就去。”
温时言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这才转身离开。帐篷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也隔绝了那份脆弱的生机。
顾念看着碗里寡淡的粥，一点胃口都没有，但理智告诉她必须补充体力。她端起碗，像完成任务一样，小口小口地吞咽着。脑子里却在疯狂运转。
系统。现在唯一可能破局的，只有这个来历不明的【神明养成系统】是在“星之收割者”的实验中意外诞生的bug，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反抗军？
“系统。”顾念在脑中默念。
淡蓝色的光屏无声展开，界面依旧简洁，任务列表里【解决基地疫情】的任务状态已经变成了（已完成），奖励的积分和物资静静待领取。
一切都井然有序，看不出任何与高维威胁相关的端倪。
她尝试着在心中提问：“‘星之收割者’是什么？‘清理程序’和‘观察者’又是什么？”
光屏毫无反应，如同死物。顾念不甘心，换了一种方式：“扫描当前世界潜在威胁等级。”
这次系统有了反应，光屏上数据流快速刷新，最终定格：
【世界威胁等级评估中……】
【区域性威胁：中（变异生物、敌对幸存者势力）】
【位面性威胁：极高（未知高维干涉波动，源头解析失败）】
【建议：优先提升基地等级与宿主权限，解锁更高层级信息库。】
“极高”两个字刺得顾念眼睛生疼。连系统都无法解析源头，只能建议提升权限……这几乎印证了幻象的真实性。
权限……解锁更高信息库……这意味着需要更多的积分，完成更困难的任务，回收更强大的“神明”。
她的目光落在系统地图上，那个代表着下一个可回收“神明之种”的闪烁光标异常醒目。
位置指向远离基地的一片重度辐射污染区，标识清晰地标注着：【神明之种·瘟疫之源·时疫（状态：高危\/自我禁锢）】。
时疫。顾念的心猛地一跳。刚刚解决了基地瘟疫的时疫，竟然是系统判定的下一个“神明”？
而且状态是“高危”和“自我禁锢”？
她回想起地下通道里，时疫那双隐藏在护目镜后的平静眼睛，以及他调配药剂时那种精准到冷酷的熟练。
他能轻易化解连系统商城都暂时无法直接解决的“灰败孢子”，他的能力……或许远不止于此。
“查看目标详情。”顾念集中意念。
关于时疫的档案弹了出来，比之前扫描其他目标时详细得多：
【姓名：时疫（自命名）】
【身份：前病毒学首席研究员（‘大灾变’前编号S-07基地），现活体瘟疫共生体。】
【状态：高危。与未知起源的‘混沌病毒’达成非稳定共生，能力为操控、创造、逆转病原体。因无法控制能力扩散曾导致庇护所毁灭，背负深重罪孽，目前处于自我放逐与禁锢状态，存在强烈自我毁灭倾向。】
【潜力评估：SS级。若能引导其掌控能力，可成为文明级别的‘防疫屏障’或‘生物武器’；若失控，可能导致区域性生命灭绝事件。】
【回收建议：极度谨慎。需破解其心理禁锢，并提供绝对安全的可控实验环境。其能力本身或对抗高维‘清理’程序具有特殊价值。】体瘟疫共生体……文明级别的防疫屏障或生物武器……对抗高维清理程序具有特殊价值……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顾念看着档案最后那句“对抗高维‘清理’程序具有特殊价值”，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难道系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回收时疫，不只是为了基地的医疗保障，更是为了应对“星之收割者”的关键一步？
希望的火苗再度微弱地燃起，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庞大的压力。回收一个状态“高危”、有“自我毁灭倾向”的SS级潜力者，其难度可想而知。
这绝对不是像救下阿烬或者说服温时言那样简单。她需要计划，需要筹码。
顾念放下已经凉透的粥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忙碌的基地里。
人们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正在清理废墟，加固围墙，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打闹。
时疫坐在远离人群的一处石墩上，正低头摆弄着从地下带回的那些仪器和样本，周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片无人靠近的真空地带。
江晦则在帮忙搬运木料，虽然依旧有些缩手缩脚，但至少不再躲避他人的目光。
这一切充满生机的景象，与脑海中那个冰冷绝望的幻象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顾念径直走向时疫。察觉到她的靠近，时疫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闷：“顾首领。身体无恙了？”
“嗯，多谢关心。”顾念在他面前站定，目光落在他手中那管散发着微弱幽光的紫色液体上，“这就是从那些矿石里提取出来的？”
“初步提纯物。”时疫将试管举到眼前，透过阳光观察，“能量结构很奇特，活性极高，不同于已知的任何放射性元素。如果应用得当，或许能成为新的能源基础，或者……合成更强效药物的催化剂。”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透着研究者特有的客观，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情。
顾念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时医生，你认为，我们现在的敌人是什么？”
时疫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试管里的液体轻轻晃动。
他终于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投向顾念：“敌人？变异体，匮乏的资源，恶劣的环境，或者……其他幸存者之间的倾轧。顾首领指的是哪一种？”
“如果都不是呢？”顾念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尽管隔着深色的镜片，她似乎能感受到那后面骤然绷紧的情绪，“如果有一种敌人，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将整个世界当作实验场，随意投放灾难，甚至……在觉得实验失去控制时，启动‘清理程序’？”
时疫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浓重。
他放下了手中的试管，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混杂着震惊、恐惧和……态兴奋的颤音：“你……知道了什么？‘清理程序’……这个词你从哪里听来的？”
有戏！顾念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赌对了。
时疫作为前顶级的病毒学家，接触到某些隐秘信息的可能性远比普通人大。
“我看到了‘幻象’。”顾念没有隐瞒，将脑海中那段冰冷的信息和星球毁灭的景象简略描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系统相关的部分，将其归结为一种难以解释的预知或精神感应，“……最后那个意念告诉我，‘观察者’已经被派遣了。”
时疫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防护服的边缘，整个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剧烈的震荡。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道：“……原来如此……S-07基地的突然湮灭……那些无法用已知模型解释的病毒变异序列……档案室里被封存的‘观察者’报告碎片……我一直以为那是失败后的幻觉或是极端压力下的臆想……”
他猛地抬起头，隔着护目镜，顾念仿佛看到那双眼睛里燃起了两簇幽暗的火苗：“顾首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们面对的，就不是生存战争，而是……文明逃生。”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时医生。”顾念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无比郑重，“不仅仅是治疗伤病。我需要你真正的能力，需要你掌控那种……连高维文明都可能忌惮的力量。我们需要为自己，为这个世界，生机。”
时疫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蜷缩起来，那是自我保护的下意识动作。
“不……你不明白……我控制不了它……那是诅咒……我试过……只会带来毁灭……”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自我厌弃，显然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诅咒还是力量，取决于使用它的人和环境。”顾念斩钉截铁地说，“在这里，在拾光基地，我们给你提供的不只是避难所，更是一个可控的实验室，一群愿意相信你、需要你的同伴。我们可以一起寻找控制它的方法。难道你甘心就这样自我禁锢，然后等着所谓的‘清理程序’把我们一起抹掉吗？难道你不想用你这身‘诅咒’，去对抗那个把你、把我、把所有人都当作实验品的真正元凶吗？”
顾念的话语像重锤，一字一句敲在时疫的心防上。他剧烈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攥住膝盖，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与目标人物心理防线出现裂隙，特殊隐藏任务触发！】
【任务名称：『瘟疫医生的救赎』】
【任务目标：帮助‘时疫’克服心理障碍，初步掌控‘混沌病毒’共生体能力，使其忠诚度达到80以上。】
【任务奖励：积分x5000，【初级生物隔离实验室图纸】x1，解锁特殊建筑【病毒培养与进化池】，系统权限经验大幅提升。】
【失败惩罚疫能力失控风险急剧增加，可能引发现实世界瘟疫爆发，并大幅度提高‘观察者’关注度。】
【任务提示：解铃还须系铃人，曾经的悲剧是钥匙也是枷锁。安全的环境与坚定的信任，是引导毁灭走向创造的前提。】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不仅确认了顾念方向的正确性，更给出了明确的路线和……巨大的风险。
顾念看着陷入剧烈挣扎的时疫，没有催促。她知道，这道坎，必须他自己迈过来。
远处，谢知非不知何时出现在帐篷旁，他空洞的“目光”“望向”顾念和时疫的方向，眉头微蹙，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异常沉重而混乱的命运丝线正在纠缠。
天空，依旧湛蓝。
但顾念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仅仅是在末世求生，更是在为整个实验场里的“小白鼠”们，寻找一条反击之路。
而身边这个浑身是刺的瘟疫医生，或许就是第一把，也是最重要的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