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哟,真热闹啊。”
“听说京城来了位女神医,裴某特地备了薄礼,前来拜访。”
云知夏身体一僵,回过头去。
院门外,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看着有些冷。
来人正是当朝左相,裴砚之。
他身后跟着两个家仆,抬着紫檀木的礼盒。
裴砚之的目光扫过院里所有人,最后停在云知夏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东西。
院子里的气氛本来就因为苏钰的病有些沉闷,这下更是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萧珏的亲卫把手按在了刀柄上,眼神不善。
县丞皱着眉头,往前站了半步,把云知夏母子挡在身后。
慕容熙的管家脸上还带着笑,但他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
云知夏的心沉了下去。
裴砚之。
他怎么会来?她知道蜀中是裴砚之的地盘,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找上门。
“娘亲。”
云小暖的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她把脸埋在娘亲腿上,小声说:“这个叔叔身上......缠着好多红线,线的另一头是个漂亮的笼子,笼子里有只快死的小鸟。”
裴砚之好像没看到周围紧张的气氛,径直走到云知夏面前,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后的两个孩子身上。
“想必,这两位就是云姑娘的孩子吧?长得确实讨人喜欢。”
他微微俯身,笑着看向云小墨和云小暖,态度看起来很和善。
“听说云姑娘医术了得,我府中恰好有位贵客病了很久,找遍了名医也没用。”
裴砚之直起身,玉骨扇轻轻一合,指向身后那两个沉重的礼盒。
“我这次来,是想请云姑娘到我府上,为那位贵客瞧瞧。这两箱薄礼,算是诊金,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这话听着客气,却不容拒绝。
去,就是自投罗网。
不去,就是当众得罪当朝宰相,在这蜀中地界,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苏莲的身子晃了晃,她咬着嘴唇,才勉强站稳。
云知夏心念急转。硬顶肯定不行。她瞥见儿子眼中沉稳的神色,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她垂下眼,攥紧小墨的手,指尖在他手心快速写下“诊金”两个字。
云知夏抬起头,脸上带着为难的样子:“相爷身份尊贵,能请民女看诊,是民女的福分,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云小墨就明白了,从她身后站了出来。
他接过了话,仰着那张和萧珏有几分像的小脸,对着裴砚之拱了拱手,声音清脆。
“相爷,您这话,说的不对。”
满院子的人都愣住了。
裴砚之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停住了。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娃娃。
“哦?哪里不对?”
云小墨伸出小手指,一板一眼的说:
“第一,我娘亲只是个到处看病的郎中,治的都是些普通百姓的跌打损伤。您府上的贵客,身份尊贵,自然有太医院的御医们照料,哪里轮得到我娘亲献丑?”
“第二,”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我娘亲的诊金很贵。您这两箱东西,看着很重,可我娘亲说了,救人可以,但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万一您府上贵客的病不好治,我娘亲费了心神,您这点诊金,怕是不够付药材钱的零头呢。”
这番话,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最实际的道理,既捧了裴砚之,又用诊金不够这个理由把他堵了回去。
裴砚之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小墨,又看了一眼云知夏,眼神里带着琢磨。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孩子。”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云姑娘,你教的很好。”
就在这时,另外三方的人也都有了动作。
萧珏的亲卫上前一步,手握着刀柄,冷冷的说:“相爷!我家王爷吩咐过,云姑娘是他府上的人。谁敢动她,就是跟靖王府作对!”
县丞也马上走上前,对着裴砚之拱手道:“相爷,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深夜带人围住民宅,这事要是传到御史台,怕是对相爷的名声有损。”
慕容熙的管家则笑着打圆场:“哎呀,相爷消消气,和气生财嘛。大家都是想给贵人治病,何必闹这么僵?不如改天我们东家做东,在望江楼摆一桌,请相爷和云姑娘一起坐下慢慢谈,不是更好?”
裴砚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一个看着没什么背景的女人,身边竟然有这么多势力护着。更没想到,自己的安排,竟被一个五岁孩子三言两语就给挡了回来。
他看着云知夏,眼神里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冰冷。
但他最后还是笑了,那笑意让人后背发凉。
“好,很好。”
他收起折扇,一字一顿的说。
“既然云姑娘今天没空,那本相,改日再来拜会。”
裴砚之转过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礼盒。
“这薄礼,是本相的一点心意,云姑娘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本相了。”
“只是这蜀中地界,山高路远,夜路难行。”
他看着云知夏,话里有话的说。
“云姑娘带着两个孩子,可要千万小心,别磕着碰着,或是......迷了路才好。”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两箱所谓的“薄礼”,就这么留在了院子中央。
直到裴砚之的背影消失,院子里紧绷的气氛才缓和下来。
苏莲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云知夏也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她走到那两个礼盒前,没有犹豫,直接掀开了其中一个的盖子。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绫罗绸缎。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株植物。
根茎已经干枯,叶片也蔫蔫的耷拉着,没了水分。
但只一眼,云知夏就认出了它的形状。
龙息草。
一株被催熟后又断了生机,已经死掉的龙息草。
这才是裴砚之真正的威胁。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云知夏,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也捏着她的弱点。
云知夏盯着那株枯草,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娘亲,我们现在怎么办?”
云小墨走到她身边,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云知夏缓缓合上盒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按原计划。”
她抬起头,看向蜀中深处,那片云雾缭绕的群山。
“我们去神农谷。”
“找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