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礁岛,海风掠过营区整齐的屋舍。
霍靖宇大步走向营部办公室,值班的通讯兵立刻起身,递过来一份刚译出的电文:
“副营长,临海市转来的加密电,家里来的。”
霍靖宇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页,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句。
短短几行字,却让他的眉头骤然锁紧,周身那股冷硬的气场瞬间又沉凝了几分,连旁边的通讯兵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电文是大哥霍靖山发出的,措辞谨慎,但意思明确:
母亲周蕙兰因姜家之事与父亲爆发激烈争吵,后又接到临海施家电话(暗指施婉莹),
情绪极为激动,已不顾父亲阻拦,执意近日便要亲临东礁岛,“看看情况”。
大哥叮嘱他务必有所准备,母亲此行,来者不善。
霍靖宇捏着电文的手指微微用力,纸张边缘泛起褶皱。
他几乎能想象到家中争执的激烈程度,更能预料到母亲上岛后可能引发的局面。
施婉莹……这个名字让他眼底掠过一丝厌烦。
他没有在办公室多做停留,将电文仔细折好收起,转身便朝着家属院的方向走去。
步伐依旧沉稳,却比平日更显急促。
推开那扇熟悉的屋门,一股混合着淡淡药香和温暖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姜穗正背对着门口,在一个小泥炉前看着火上咕嘟冒泡的药罐子。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棉布衫,身形纤细却挺拔,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髻,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见是霍靖宇,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回来了?工作还顺利吗?我熬了点驱寒的汤药,这几日海风凉,大家都……”
她的话音在看到霍靖宇异常凝重的神色时,微微一顿。
她放下手中的蒲扇,走近两步,清澈的目光带着询问落在他脸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霍靖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最终选择了一种最直接的方式。
“穗儿。”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我刚刚接到家里的电报。我母亲……可能近期会来岛上。”
他仔细观察着姜穗的反应。
姜穗闻言,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
她只是微微偏头,平静地问:“是因为我家里的那些事吗?”
她的聪慧和敏锐,总是能第一时间抓住问题的核心。
霍靖宇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将电文内容和她不知道的家庭内部矛盾说了出来:
“嗯。姜家的事,影响不好。我父亲坚持婚约,认为要守信,要护着你。但我母亲……她更看重声誉和……现实。”
他顿了顿,还是将施婉莹那通电话的作用点了出来,
“另外,施婉莹前几天应该给她打过电话,说了一些岛上的情况,可能……有些话并不客观。”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姜穗。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小泥炉上的药罐还在发出轻微的沸腾声。
忽然,姜穗轻轻笑了一下。
“你担心我应付不来你母亲?”
“还是担心我脸皮薄,会受不住委屈,偷偷躲起来哭鼻子?”
霍靖宇被她问得一怔,看着她那副镇定甚至有些轻松的模样,心中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半。
他老实回答:“我不希望你受无谓的委屈。”
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固执起来,言语有时会很伤人。
“靖宇哥,”姜穗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神色变得认真而从容,
“我们之间,是有婚约的,对吗?这门亲事,你本人是认可的,对吗?”
她的目光澄澈而坚定,不容闪避。
霍靖宇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是。”
一个字,掷地有声。
若非认可,他不会将她留在身边,更不会一次次维护,甚至在她自己都没察觉时,目光早已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那就行了。”姜穗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
“你是要和我过日子,不是吗?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的。你母亲的看法很重要,我尊重她,但最终能决定我们未来的,是我们两个人自己。”
她顿了顿,继续道,逻辑清晰,态度不卑不亢:
“她来也好,正好我也见见未来的婆婆。是黑是白,是好是孬,总要亲眼见了、相处了才知道。
她若明事理,讲道理,我便敬她、孝顺她;她若心存偏见,一味偏心刁难……”
姜穗的眼神微凝,语气依旧平和,却透着一股子韧性:
“我也不会逆来顺受,任人拿捏。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不会让你难做。”
她的冷静和理智,远超霍靖宇的预期。
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将这件事视为一个必然要面对和解决的环节。
看着这样的她,霍靖宇心中最后那点担忧也烟消云散,他的小未婚妻,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
姜穗忽然眨了眨眼,像是看透了什么:
“至于那位施小姐……她越是急着上蹿下跳,搬弄是非,反而越显得她心虚气短,沉不住气,不是吗?真正有底气的人,不会用这种手段。”
确实如此。
他看着她聪慧灵动的模样,心头一动,她的手指纤细,指尖还带着一点捣药后的微凉,被他温热粗糙的大掌紧紧包裹住。
姜穗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好。有任何事,任何时候,都要告诉我。我都在。”
简单的几个字,却重若千钧,清晰地传达着他的立场。
鼻尖微微发酸,心底却踏实无比。
霍靖宇毫不犹豫的维护和支持,是她面对一切风雨最大的底气。
“嗯。”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低声应道。
这一刻,一种无言的默契和更深层次的信任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缠绕,将他们的关系拉得更近。
窗外,海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他们开始心照不宣地商讨如何为迎接霍母的到来做些必要的准备。打扫屋子,准备一些基本的起居用品,甚至计划着到时候请沈阿姨过来帮忙缓和一下气氛。
然而,就在两人刚说了没几句时,刚才那个通讯兵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这次脸上带着更急切的神情:
“报告副营长!紧急电话!是从临海市码头打来的!说……说您母亲周蕙兰同志乘坐的船,明天就出发了!那边问咱们,方不方便派车去接!”
霍靖宇和姜穗同时一愣。
这么快?!
霍靖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