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错觉，不是臆想。
像是硬生生从旧时光里拽出来的真实画面。
陵西玥不自觉地迈着双腿，慢慢走到钢琴的位置，坐下。
管家正耐心地介绍：“这钢琴也放了很多年，先生每年都会让人上门维护，大小姐如果想弹的话……”
话没说完，她突然看着陵西玥坐在钢琴前的侧影怔住，惊疑不定地看了一会儿，试探：
“大小姐小时候是不是在这里弹过琴，和先生。”
陵西玥看向管家：“何以见得？”
“我见过大小姐您小时候与先生弹钢琴的照片。”管家细细看着她，“先生那里有许多旧照片，有一次先生在钢琴边翻相册的时候，掉落一张，我帮他捡的时候看了一眼，如今仔细瞧大小姐这张脸，才发现竟和照片里的是同一人。”
“照片呢？”
“被先生收起来了。”管家道，“先生十分宝贝那些照片，平时都是锁在保险柜，我们不能随便看。”
陵西玥愣了半天，蓦地起身跑向二楼，推开了书房的门。
“哥！”她语气微喘，杏眸望着书房里的男人，“哥，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陵九寒并没有在处理工作。
他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佛赤色衬衫包裹着的高大身影勾勒出浓艳炙热的基调。
室内微燥，他本就是穿的低V，不知什么时候又将最上面一粒耀石纽扣解了，露出迷人的锁骨线，袖口也挽了一半，整个人以一种极慵懒散漫的状态，沉默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从他这个角度，恰能将楼下的花园尽收眼底，想必刚刚亦是瞧见了陵西玥在花园闲逛的画面。
听见陵西玥的话，他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回答：
“你幼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陵西玥深深吐出一口气：“我就说，我明明没来过，怎么对这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要再逛逛吗？”陵九寒望着她，嗓音很低，“哥陪你逛？”
陵西玥点头：“好。”
她如往日里一样，习惯性地抓着陵九寒的手臂，与他一起下了楼。
楼下，管家低声打招呼：“先生。”
“后面我陪她逛。”陵九寒淡淡吩咐，“你去准备午餐吧，膳食清单找保镖拿。”
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陵西玥：“别墅没有正宗的麻辣菜系厨师，吃点港都这边的特色菜？”
“哥哥安排就好。”陵西玥心思不在吃饭上，“哥，花园逛过了，陪我逛逛别的地方。”
陵九寒颔首：“那就逛室内，从一楼开始。”
他带着她，从一楼不紧不慢逛到五楼，又从五楼一路逛回一楼，从港风味浓郁的开放式起居室，到规模很大的储酒区，从空荡荡的衣帽间，到设计偏卡通的影音室，陵西玥津津有味地参观，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有陵九寒的缘故，再也没有进入那种恍然若梦、亦真亦幻的状态。
“我只对花园那片有点零星的记忆，别的，陌生得很。”陵西玥忍不住问起，“我那会儿多大？”
“三岁多。”陵九寒睨她一眼，“那么小，能记得什么。”
陵西玥心里道了声难怪，转而想起管家提到的相册：“管家说哥哥这儿有好多照片，我可以看看吗？不是这次来，我都不知道我那么小还来过港都，我算算……咦，那个时间段，是陵氏的香水出现危机，哥哥千里赴港，来这边找李老师吧，我竟然也跟着来了？”
陵九寒静默数秒，嗯了一声。
他带她来到一楼的钢琴边：“照片等会给你看，要不要跟哥哥来一支曲子？”
“管家说，我很小的时候和你一起弹过，还有照片存着。”
“那会儿你懂什么琴，只会对着它哭，怎么都不肯碰。后面我陪着你一起弹，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手把手教你弹会了一首萤火虫，但也是磕磕绊绊。”陵九寒说到此处，不知想起什么，语气里有了无奈之色，“后面在帝都那么多年，弹琴依然是你的弱项，可见是从小就没什么天分。”
从陵西玥七八岁开始，陵九寒就请来各种老师培养她的兴趣，跳舞画画都还好，唯独弹琴，怎么学都学不好，弹了几年，陵九寒听着那节奏混乱的曲调，不得不接受现实。
“这架钢琴我有点印象。”陵西玥看着粉色的钢琴上那明显是后来装上去的凯蒂猫装饰，“其实我梦里梦见过两三回，一直以为只是梦，没想到真的有，只是在港都。看来人家说婴幼儿时期记忆会消失，也不全是，有些东西，冥冥之中也是会刻入骨子里。”
陵九寒已经坐上了钢琴边的长椅，温柔地看着她：“西西，过来。”
陵西玥挨着他坐下，手轻轻放上琴键，杏眸狡黠地眨了眨：“那哥哥，我们弹什么？”
“萤火虫。”
“你确定？”陵西玥失笑，“我现在钢琴水平是不高，但萤火虫早就驾轻就熟，不是当年小小的我能比的。”
陵九寒深深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神色令人看不透：
“我与西西之间，从萤火虫开始，也应该在萤火虫这里闭环。”
陵西玥一时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陵九寒没有解释，随意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跳跃在琴键上，陵西玥放下疑惑，跟着他一起弹奏。
优美的旋律响彻大厅。
陵西玥的轻灵活泼，陵九寒的清冽沉稳，两道琴音交织，竟也和谐。
管家拿着从保镖那里拿来的菜单，从客厅门口经过，朝内看了一眼。
明明是很动听美好的旋律，她却从陵九寒的身上，看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落寞，以及深藏在落寞之下的一丝悲凉。
那样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陵先生，怎么可能有这样消沉的情绪？
管家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便只看见男人那优雅高贵、冷峻摄人的侧影。女孩在沉浸式弹琴，男人单手在琴键上附和，目光却一直落在身侧女孩的身上，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墙恰好在钢琴处落下斑驳碎影，陵九寒的表情影影绰绰看不清。
管家心道刚刚的落寞与悲凉果然是自己的错觉，又见兄妹俩的氛围和谐至极，不敢惊扰，默默离去。
陵西玥有意找回幼时的场子，来来回回弹了四五次，才终止弹奏。陵九寒收回目光，宠溺地摸了一下她的头：
“不是要看照片？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