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烛寒真君生辰宴当日。
木瑜头一回参加仙界宴会,一想到待会要面对那么多神仙,头皮就一阵阵发麻。
真不该答应来的。
天知道今天会有多少大佬出席宴会,万一被看穿身份,那她不就凉凉了吗。
可她先前已经答应了晏珩君要陪同赴宴,总不能这时候突然毁顶头上司的约。
真让人头大。
木瑜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在流云阁内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独自在仙界待了这么久,她早就不像从前那样盼着叮当能及时救场,万事还是靠自己吧。
她时不时张望水悦他们的房门,打算等他们起了,就把宴会的事告诉他们,拜托他们替自己去赴宴,至于晏珩君那边,也只能称病推脱了。
可也奇了怪了。
眼看都要日上三竿,不说和她一样爱睡懒觉的时轩,就连往常起得最早的水悦、池阳,竟然也迟迟没起。
距离赴宴的时间越来越近,木瑜急得嘴巴都快上火起泡了,实在坐不住,只好去敲响水悦的房门。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屋子里半点声响也没有。
水悦平日里睡眠很浅,怎么会没听见敲门声呢,难道里面没人?
木瑜疑惑地抬手又敲了两下。
“瑜儿。”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浅温和的声音,木瑜毫无防备,骤然被惊得心口一紧,后颈本能泛起寒意,几乎炸起一片细密寒毛。
木瑜已经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揉了揉脖颈,缓缓转身:“晏珩君您怎么过来了。”
流云阁是他们几位侍从的住所,为了方便伺候主子,自然不会离晏珩君寝殿太远。虽是主仆,但晏珩君对他们从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更不会随意踏足他们的私人领域。
今儿算是头一遭。
“水悦他们不在,原是想来唤瑜儿起床,但没想到瑜儿今日起得这样早。”晏珩君眉目温和,语气却颇为遗憾。
木瑜了然地点头,难怪她敲了这么久的门也不见回应。
忽然间她又想起了什么,双颊一下子红透了,嘴巴像打了结,结结巴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晏珩君怎么……怎么知道我……”起得晚。
晏珩君扬起点笑来,眼眸微弯,眸中映着星辉,柔亮中带着潋滟的光华:“贪睡的小瑜儿很可爱,不是吗。”
木瑜慌乱垂下脑袋,脸上发烫,耳根也跟着烧了起来,整个人像是埋进了冒着热气的蒸笼里,张口时差点咬到舌头,语气结巴:“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出门赴宴吧,迟到了不好。”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可声音却像隔着一层热雾飘进耳朵,模模糊糊的,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嗯,那便走吧。”
走出流云阁,木瑜迎面吹了吹凉风,热气终于散开,脑袋也正常了。
问了晏珩君才知道,原来水悦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去参加南恒仙翁的法会去了。
只是她这段时间都在玄曜殿晃悠,没什么机会知道这件事,又恰好晏珩君要带她前来赴宴,也就没人和她提这件事。
木瑜在心里无声叹气。
罢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着脖子也是一刀。
连身为天道宠儿的男主晏珩君都没看出她的真实身份,她就不信旁人能看出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抬眸看向晏珩君,正想开口问要怎么去赴宴,刚张嘴,连一个音节都还没发出来,眼前景色便如书画骤然翻页似的,轰然变换。
原本清幽静雅的清霁宫,顷刻间化作巍峨恢宏的殿宇,殿门大开,气势如山,华盖垂光。
玉石台阶从大门一直铺到主殿,仙官宾客循次而入。
“我们进去吧。”晏珩君侧身对她道。
木瑜眨眨眼,手动收起惊呆了的下巴:“……好。”
还未进入正殿,就听见里面的唱礼声不绝。
“朝谏仙君前来贺寿,献礼紫辰玉玦一对、青离凤血玉一枚、沧霁万年芝,愿仙尊千岁天年,福禄齐天。”
“凌霄尊者,赠礼太初灵露一匣、混元金髓石三块……”
木瑜听了几耳朵,越听越咋舌,就算她再怎么不识货,也知道这些个宝贝全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一件宝贝是珍宝,可如果十件、百件,堆放在一起呢?
凡间听都没听说过的珍宝,在这倒好,跟菜市场甩卖的大白菜似的,仙家们见怪不怪。
木瑜既惊叹又唏嘘。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
这群神仙可都是活了成千上万年的主,手里头要是连点宝贝都没攒下来,那才是真的白活了。
木瑜在心里悄悄嘀咕,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奢华到朴实无华的日子……唉。
她目光很快又落到晏珩君身上,好奇他会送什么礼。
但还没等看出什么门道,就看见一个蓄着白胡子身穿暗色长衫的老者满面笑意地从主殿内走出来。
“晏珩君大驾光临,真叫我这小小的东煌殿蓬荜生辉啊。”
木瑜站在晏珩君身侧,默默看着那位老者,见众人纷纷对他笑着作揖,想来他就是寿星烛寒真君。
她目光悠悠移向金光闪闪的殿门,心叹:果然,人情世故在哪都是一门学问。
这规格、这气派,你管这叫‘小’?
木瑜跟在身侧,默默听着晏珩君同烛寒真君寒暄。
虽说今日来的客人都是天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能让烛寒真君亲自照顾的真没几个。
他亲自迎着晏珩君入殿。
木瑜作为晏珩君的侍从,光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狐假虎威、与有荣焉。
晏珩君入殿的一刹那,大殿内原本正各自谈笑的仙君们便纷纷起身朝他作揖行礼,就连木瑜都捞到好几位仙君的笑颜。
晏珩君的席位被安排在第一排,就在主人家烛寒真君的下首。
座席安排最能看出一个人地位如何。
晏珩君为人低调,从不彰显自己身份如何傲然贵重,要不是今天来这一趟,她都快忘了晏珩君可是能凌驾众仙之上的天道宠儿。
木瑜站在侧后方,感受着神仙们从四面八方向晏珩君投来的注视,嘴角止不住地上翘,可能这就是小人得志吧。
宾客一一入席,宴会正式开席。
木瑜不太懂天界伺候人的规矩,就频频偷看隔壁座还有对面的侍从们都是怎么侍膳的。
刚学有小成,便蹲下身拿起玉白长筷为晏珩君添菜。
恰此时,晏珩君却扭头对她笑了一下:“我这无须你伺候,瞧瞧可有什么想吃的菜式,自己拿去吃吧。”
木瑜正想摇头,晏珩君却忽然朝她贴近了些,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不好过早离席,你若是觉得无趣,就去外面透透气,直接回清霁宫也可。”
两人离得太近,吐字间的湿热呼吸全都喷洒在她耳畔,木瑜微微缩了下肩膀,强忍住想挠耳朵的心,心道哪有侍从陪主子赴宴,却抛下主子独自离开的道理。
她余光瞟了眼正往这边看过来的烛寒真君,再看向晏珩君时面上十分正经,压低的声音却难掩亲昵:“难得和仙君一起出宫,我才不觉得无聊呢。嘿嘿,不过仙君要是能将那盘桂花酥赏给我的话,我就更欢喜了。”
木瑜到底还记得这里不是清霁宫,记得自己和晏珩君的主仆身份,没有真的放肆到和仙君同桌而食。
平日里可以肆无忌惮和晏珩君一起吃饭,那是因为晏珩君不在乎,且没有外人在场。
要是在这也不顾尊卑礼仪,势必会遭到指点,还有可能连累晏珩君也被人非议。
但顾忌旁人是一回事,她不想因为旁人的眼光就拒绝晏珩君的好意。
因此两相折中,她选了一样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小吃食。
即便有人真的问起,也能有个过得去的由头,解释是晏珩君赏赐给她的。
晏珩君看了眼玉碟中的桂花酥,虽还未品尝,但单看糕点的形状,猜想应该和水悦常做的桂月团异曲同工。
他抬手将盛有桂花酥的玉碟移到她跟前:“慢些吃。”
木瑜见没人注意他们,飞快伸手,一口吞之。
晏珩君微怔了一下,无奈失笑:“没人会注意这点小事,慢些吃,小心噎着。”
木瑜嘴巴里鼓鼓囊囊的,不方便张口说话,只好捂着嘴巴点了点头。
晏珩君收回目光,却随即想到她似乎对花香情有独钟,只不过世人大多钟爱百花盛放的美景,她却反其道,喜爱鲜花入膳……
想到这些,晏珩君眼底笑意扩散,就连唇角也上扬了几分。
上首的烛寒真君以及相邻的几位仙君都注意到晏珩君展露的笑意,见他心情颇好,便主动挑起话题攀谈起来。
木瑜见越来越多人加入群聊,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没再贪嘴,和其他侍从一样退到主子身侧,等待吩咐。
她本就不是原住民,也不了解天界的人际关系网,对众位仙君谈及的名字更是一个也不认识,越听越无聊,越听越犯困。
一个哈欠刚酝酿到嘴边,一道有些刺眼的光线却忽然打到她眼周。
木瑜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视线追着光线看过去。
紧接着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