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摇摇头,主动开口:“没人了。都死了。村里有一棵大榆树,树底下有二十多个死人。都开始烂了。”
一说这个,他自己就忍不住要干呕。陈安和周虎也是跟着干呕。
显然,刚才那一幕的冲击对他们来说有点大。
时锦刚刚好一点的心情,顿时就因为这几句话跌到了谷底去。
时锦也帮不了他们更多,只让他们三个捡了个破陶盆来,给他们倒了点水洗手洗脸。
然后她就进去,开始生火准备煮粥。
这么多烧焦的木柴,倒是省去了捡柴火的烦恼。只需要找点干草引火就行。
陈安他们三个简单洗了脸洗了手之后,时锦就让他们自己找地方给自己铺个窝,先睡一会儿。
直接睡地上肯定不行,晚上地上容易返潮,人容易生病。
时锦其实有防潮垫,但只有一张,只够自己用的。
陈安他们几个其实也疲惫到了极点,各自捡了一点木板铺好床,还给孙大夫铺了一个之后,躺下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时锦也困,但也只能强撑着。
趁着大家睡着了,时锦往粥里多加了两把面粉,又加了几片撕碎的肉干。
最后时锦又去地里扯了一点嫩萝卜和菠菜,洗干净,切成小丁碎末,一股脑加了进去。
这样看上去,也是满满当当一大锅。还挺稠。
估计也能混个饱。
时锦想着家里的白米,一时又叹气: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白米粥呢?
不过现在肯定是不能想了。因为这边就不吃白米。大家吃的都是麦粉,小米,还有高粱,豆子。
除非她自己回家吃——
时锦决定送完孙大夫,回程的时候,偷偷给自己用电饭煲焖一锅排骨饭。这个省事儿,能用电饭煲直接焖,完全不耽误赶路!完美!
想着电饭煲焖排骨,时锦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咽了咽口水,时锦喊大家起来吃饭。
结果大家起来一看,一时都惊呆了。
方菊声音都颤抖了:“大嫂,这……这得要多少粮食,才熬这么稠啊——”
这么一大锅。
这么稠。
方菊感觉自己心里在滴血。
她知道,这么个吃法,自家那点粮食,撑不过十天。
但同时也忍不住咽口水:看起来就好吃!想吃!
陈安眼尖看到了锅里的肉:“有肉!娘,怎么有肉!”
时锦笑了笑:“我在村里找到的,还捡到了一包杂粮。是什么人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的。”
说完就把两个包袱打开来给他们看。
方菊又惊又喜:“这么多肉!这么多粮!”
众人看着那差不多五六斤的粮食和一大包肉干,都露出了惊喜来。
这种惊喜冲淡了心疼。
时锦重新将包袱绑好:“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尤其是菊花你,双身子呢,多吃点。”
她亲自掌勺,给每个人都来了满满的一大碗。
就这,锅里还剩下一大半,每个人都至少还能再来一碗。
粥有点烫,但大家都顾不得了,吹着气,吸溜着边就开始吃。一时此起彼伏都是喝粥的声音。
只一口,陈安就哭出来了:“太好吃了!太香了!”
时锦捧着碗,心中无比酸涩。这粥要是放在现在,没人会说好吃的。满满的都是萝卜的土腥味和菠菜的涩味,还有高粱的粗糙。
可现在,她也觉得挺香的。
一口热粥下肚,饥饿的肠胃得到了安抚,疲惫的身体也好似得到了修复。
时锦吃饱了就不再吃了。
毕竟她这几天虽然累和害怕,但真心也没饿着。
只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陈东陈安和周虎周晴四个小的。
本来半大小子就饿得快。躲在地窖里时候就没什么吃的,出来之后更光顾着赶路,也没吃上一口热乎的。
这会儿热粥一入口,身体饥饿开关就好似彻底打开了。
几人风卷残云一样吃着,头都抬不起来,满心满眼都只有面前那一碗粥。
方菊是孕妇,其实也饿得快,只不过她能忍而已,但她每喝一口,都止不住想: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菜粥。
最后,除了时锦只吃了一碗半,孙大夫饿了好几天实在是不敢多吃,其他人都是两大碗起。
那碗可不是小碗,而是海碗。
就连最小的周晴,都吃了两大碗。还把碗都舔干净了。
陈东吃了三碗半。
时锦看着头皮都发麻,生怕他把自己撑死了。
孙大夫也一个劲劝:“别吃太撑了,会把胃口吃坏的,会撑死的——”
陈东捧着碗,打了个饱嗝,恋恋不舍放下碗,然后不好意思挠头:“大嫂,我就是饿久了——”
陈安和周虎也怪不好意思,那表情,和陈东一样一样的。
显然,都觉得自己吃得太多了。
时锦强忍着心酸,挤出了笑容:“没事,以后咱们天天都吃饱了!不管吃啥,咱们一定吃饱!”
她小时候生活总体来说已经富足起来了,至少吃得饱,穿得暖。没见过挨饿的人。
也从来没有这样感同身受过。
陈东听时锦这样说,赶忙道:“那不行,还是省着点吃。咱们就算在这里落脚,那些麦子也还要三个月才能熟呢。”
可现在所有粮食加在一起,都吃不到一个月。
时锦斩钉截铁:“那咱们就想办法找吃的!”
说完,她就看向了孙大夫:“我眯一会儿,等我醒了,我们就走。”
孙大夫这个腿也不能一直拖着。
“不急。”孙大夫吃饱了,自觉有精神了,这会儿整个人状态都好了许多:“不急的。我这个腿拖了这么多天了,死不了。”
能活就知足了。
至于腿……他心里明白,腿肯定会落下毛病。
时锦也没多说,坐在那儿闭上眼睛之前,她吩咐陈东他们:“你们三个轮流放哨,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喊我。也可以四下走走,看见能吃的就弄回来。”
说完这话,时锦就闭上眼睛,几乎一秒入睡。
陈东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我先守。你们再睡一会儿。”
“我来守,你们先睡。”孙大夫却主动道:“我腿疼不困。”
陈东却没听。
经过了上次,他现在已经学会了防备他人。
孙大夫虽然以前也认识,但毕竟不熟。他觉得不该随便相信。
时锦睡了两个小时。
她睡得很香,如果不是心里不安稳,她还能一直睡下去。
睁开眼,环视一圈后,时锦慢慢恢复清明。她看到陈东没睡在放哨,就轻手轻脚起来,拍了拍陈东的肩膀,把他喊到了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