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傅深送来的那盒精致茶点像一枚无声的炸弹，让本就诡异的气氛更加凝滞。那罐贴着“静心”标签的茶叶，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陆沉舟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他放下那杯廉价的一次性水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不容置疑的声响。
“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拍摄现场。”他站起身，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胡导，方便吗？”
“方便！方便！”胡伟导演哪敢说不，连忙也跟着站起来，心里叫苦不迭。那简陋的布景，那寒酸的道具，怎么入得了陆总的眼？
江澈一听也来了精神，瞬间把刚才那点小尴尬抛诸脑后：“好啊好啊！我还没看过林黛姐拍戏呢！肯定特别有意思！”他看向林黛，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林黛：“……”她一点也不想被围观，尤其是被这两位围观。
但显然，她的意见无足轻重。
于是一行人又移步到今天拍夜戏的仿古庭院场景。灯光师和摄影师正在做最后的调整，看到这浩浩荡荡的视察团，尤其是中间那位气场惊人的陆总，都紧张得有点手足无措。
陆沉舟负手而立，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处布景、每一件道具，眉头越皱越紧。
“这里的灯光色温不对，偏冷，无法烘托夜戏应有的暧昧氛围。”他指向一组打光灯，语气专业而冷硬，“应该用更高规格的暖光LEd阵列，虽然成本高，但出片效果不是这种廉价灯能比的。”
灯光师张了张嘴，想解释预算问题，但在陆沉舟冰冷的注视下，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能喏喏点头。
“还有这个机位，”陆沉舟又指向摄影师脚下的轨道，“稳定性太差，手动推拉难免晃动，影响观感。为什么不使用遥控电动轨道？或者直接上斯坦尼康？”
摄影师：“……”大哥，我们全组最值钱的就是这台二手 REd摄像机了，您说的那些我们倒是想用，钱呢？
胡伟导演在一旁擦着汗，干笑着解释：“陆总您说的是，是我们条件有限，条件有限……”
陆沉舟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不堪入目”。
江澈的关注点则完全不同。他好奇地凑到一堆道具剑旁边，拿起一把：“哇，这剑还挺沉！林黛姐，你等下要拍打戏吗？要不要我先陪你练练？”他说着就比划了一个爱豆舞台上的帅气的挥剑动作。
“哎呦！江老师小心！”道具师吓得魂飞魄散，“那是没开刃的，但也挺危险的！而且……而且这场戏没打戏，是文戏……”
江澈不好意思地放下剑，又看到旁边摆着的茶具道具，顿时又来了灵感：“那是不是要拍喝茶的戏？我泡茶可拿手了！粉丝都夸我是茶道小王子！我来帮你们泡吧！”他说着就要去拿茶叶罐。
场务小妹差点哭出来：“江老师！那是道具！里面的茶叶是假的！是干树叶！”
林黛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她就知道会这样！这两位大佬的“关心”，她实在是无福消受。
【环境监测：雄性孔雀开屏式展示行为加剧。宿主生存环境复杂度提升。】系统的吐槽依旧犀利且毫无用处。
陆沉舟对江澈的咋咋呼呼显然很不耐烦，冷冷道：“无关人员不要干扰剧组正常秩序。”
江澈不服气地嘟囔：“我怎么就无关人员了，我是来探班送温暖的……”
“你的温暖就是差点劈了道具和用干树叶泡茶？”陆沉舟一句话噎得江澈说不出话。
眼看这两位又要杠上，胡伟导演赶紧打圆场：“那个……陆总，江老师，咱们要不还是回休息室坐坐？这边马上要开拍了，现场灰尘大……”
“就在这看。”陆沉舟直接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已经投向站在场景中心、正准备走位的林黛和程皓。
江澈也立刻附和：“对！就在这看！我给林黛姐加油！”
林黛感觉后背快要被那两道灼热的视线盯出洞来了。一道冰冷审视，一道热情如火，冰火两重天，让她浑身不自在。连带着对面的程皓，似乎也比平时更紧张了些，眼神都不敢乱瞟。
导演喊了开始。
这场戏是男女主角月下互诉衷肠（单方面，男主诉，女主懒得听），需要一点点暧昧悸动的氛围。
林黛努力忽略掉那两位“监工”，试图进入苏小鱼的状态——嗯，就是放空，神游天外，顺便嗯嗯啊啊地敷衍一下对面表白的男人。
本来应该很简单的。
然而——
每当程皓深情款款地说完一句台词，试图酝酿情绪时，场外就会传来陆沉舟冷冰冰的点评：“表情过于外放，不够内敛。”“台词节奏不对，重音错误。”
或者江澈小小声却清晰无比的“加油”和“林黛姐好美！”。
程皓的压力显而易见，几次差点忘词，额头都冒汗了。林黛也被干扰得频频出戏，她不是专业演员，全靠本色出演，被这么盯着，那点懒散都快绷不住了。
“卡！”胡伟导演无奈地喊了停，擦着汗对两位大佬赔笑，“陆总，江老师，您二位在这……演员有点紧张，你看……”
陆沉舟眉头紧锁，似乎对这段表演极其不满意。江澈则一脸无辜：“我们没出声啊……”（除了偶尔）
就在这时，陆沉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沉，走到稍远的地方去接电话。
江澈的手机也几乎同时响了起来，是他的经纪人打来的，语气焦急，似乎有紧急通告。
江澈挂断电话，一脸沮丧：“林黛姐，我经纪人催我回去了……有个临时采访……”
林黛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恨不得立刻帮他打包行李：“工作重要，快去吧快去吧！”
江澈依依不舍，又塞给林黛一大包零食，才一步三回头地被助理拉走了。
一位祖宗走了，现场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但陆沉舟很快接完电话走了回来，脸色比刚才更冷，似乎电话里的事情让他很不悦。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对胡伟导演说：“继续拍。我不说话。”
胡导：“……”您不用说话，光站那儿就够吓人的了！
拍摄勉强继续进行。
林黛努力无视陆沉舟的存在，把自己想象成一条真正的咸鱼。程皓也努力调整状态。
突然，拍摄到一半，陆沉舟又开口了，这次是对胡伟说的：“这个角度不行。摄像，机位往左偏移十五度，用女主侧逆光，突出她脖颈和锁骨线条，带点疏离又诱人的质感。眼神戏不够，林黛，你的眼神要放空，但不是空洞，要带点……厌世和迷茫，让人想探究。”
林黛：“？？？”疏离又诱人？厌世和迷茫？这什么鬼要求？她只是个想躺平的咸鱼啊！
胡伟导演却像是被点醒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对啊！陆总您说得对！就是这个感觉！摄像！快！按陆总说的调整！”
林黛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她只是来摸鱼的，为什么要接受国际大导级别的演技指导？！
就在现场因为陆沉舟的一句话而再次忙乱调整时，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场景边缘的程皓，看着正在认真（且被迫）调整眼神的林黛，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气场强大、掌控一切的陆沉舟，他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忌惮，有思索，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郁。
而林黛腕上那只平平无奇的运动手环，屏幕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没有人察觉。
【检测到异常低频信号脉冲，来源：近距离，非友好频段。疑似尝试性扫描。已启动屏蔽。】系统的警告无声地出现在林黛脑海。
林黛调整眼神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信号扫描？
来源……近距离？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程皓，扫过工作人员，最后，落回那个刚刚给出了精准到可怕的导演指令的陆沉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