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请安,不消说又是不欢而散。
四阿哥闷着脸走出了藏拙斋,十二皇女小声道:“四哥,额娘不是针对你。她只是不大喜欢佟娘娘罢了。”——你只管疏远着便是了,何苦又叫嬷嬷去代为请安?
四阿哥打量着这个瘦小的妹妹,方才他刚进去的时候,小十四正在额娘怀里,点心渣都落了额娘一身,而十二妹就干巴巴站在一边,像个使唤丫头似的。
十根手指,若只是长短不一便罢了。可有些手指头,浑然不像长在自己身上,倒像是累赘。
四阿哥只轻轻摇了摇头,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累丝蝴蝶金簪,并一盒胭脂,“别打扮的这样素简,学学五妹妹。”——养在太后膝下的五妹妹,每日穿金戴银,才像个金贵的公主。
十二皇女看着那华美的蝴蝶簪子,眼睛都亮了起来,“都是给我的?”
四阿哥点了点头。
十二皇女又小声问:“五姐姐也有吗?”
四阿哥又点头。
十二皇女这才安心收下,“多谢四哥。”
四阿哥正是从寿萱春永殿请了安,才过来的。他自己尚且不晓得佟妃娘娘有赏赐,额娘倒是先知道了!呵!
他早已不是三岁小孩子,一举一动竟还得被人盯着!
四阿哥眼底冷了下来,他已经长大,眼看着都要娶福晋了,早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东西,既渴求不得,便不必求了!
翌日清晨,寿萱春永殿。
见嫔妃们一个个捧了佛经上前给太后过目,舜英才后知后觉想起,今儿貌似是菩萨圣诞呢!
“佟妃怎么走神了?”刚刚进献了蒙文佛经的宜妃挑了挑柳眉,“明明就属你带的经文最厚最多。”
舜英恍然回神,看着宜妃明艳的脸蛋,倒也悦目,“多谢宜妃提醒。”这才忙送撷芳姑姑手上亲自接过那厚厚七本经文,双手捧着奉至太后身前。
太后亦有些惊讶,看着封页的潇洒流畅的“法华经”三个大字,“你不是抄了整部《法华经》吧?”
舜英点头称“是”。
一时间殿中不少人心思各异,难不成佟妃打入宫的时候就开始抄了,就等着这一日?
太后也翻开一看,见是行书,不由笑了,“原来如此。”若是一笔一划写就,怕是须一年半载。
离着最近的贵妃略略抬眼便看了个真切,眼里不禁露出惊喜之色,“佟妃这行书,颇有颜、苏之风韵,实在不俗!”
舜英被夸得老脸胀红,“贵妃姐姐这是取笑我呢!”
颜是颜真卿,苏是苏轼。舜英一时间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有些才能,可不是堆时间就能媲美的!
太后虽不大懂行书,却也明白贵妃的称赞是何等高,又连忙翻着自己观摩了几页,顿时也觉得自己风骨潇洒,很是不俗,便吩咐乌云道:“拿下去分给大家瞧一瞧。”
七本佛经,贵妃、惠妃、宜妃、德妃、荣妃、储秀宫妃、咸福宫妃,正好一人一本。
僖嫔没得看,便抻着脖子看储秀宫妃赫舍里氏手里的那本,赫舍里氏为人宽和,自己只看了两页,便大方地递给了僖嫔。
僖嫔尴尬接了过,忙低头仔细躯去瞧,真真是一看一个不吱声。
高位嫔妃,就算在闺阁时候读书不多,进了宫这些年也没少抄经写字,总归还是有几分见识的。就算少用行书,但也看得出好坏,连僖嫔也明白,自己写不出这样的字。只不过到底有多好,僖嫔也摸不准。
储秀宫妃赫舍里氏笑着说:“臣妾都想跟太后讨一本,拿去做字帖了。”
舜英尴尬地脚趾扣地。
太后笑呵呵道:“何需跟哀家讨要?你回头叫佟妃给你专门写两张字帖便是了!”
储秀宫妃莞尔一笑。
太后又扫了一眼其余宫妃,“怎么都不说话了?”
德妃将手里的那卷《法华经》递给身后立着的王庶妃,她脸上尽数是惊叹的笑容,“嫔妾实在是太惊讶了,这样好的字,真是难得一见,直教人耳目一新呢!后宫姐妹们自是万万不及的。”
宜妃撇撇嘴,德妃可真会夸人!竟阖宫姐妹做比较!
王庶妃娇声软语道:“假以时日,佟妃娘娘必成大家。”
舜英暗道:成不了!要成早成了!
她距离大家之间,差的不是时日,而是天赋。
太后笑着道:“看样子,佟妃竟还是个才女了。”
舜英尴尬地满地找缝。
王庶妃娇滴滴道:“是呢,妾听闻佟妃娘娘宫里的宫女都是拿李清照的词来取名,叫什么暮云、合璧、月移、花影的,想来佟妃娘娘也是能作诗填词的。”
舜英黑着脸道:“我不会!”
书法尚能以勤补拙,作诗是真的全凭天分了!她虽然也不是憋不出来,毕竟诗词只要照着格式来,谁都能来两首,只不过有人写的诗词足以传世,有人努力写一辈子,也只能写出打油诗。(没错,说的就是你,写了四万多首诗的某麻子的孙子!)
贵妃打量着佟妃的模样不似作假,便笑道:“佟妃才多大年纪,能把字练得这样好,想必也没时间写诗填词了。”
舜英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僖嫔小声嘀咕:“李清照?不就是丧夫改嫁的那个?嫔妾听闻,佟妃早年也订过婚,可惜未婚夫不幸早亡呢。”
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此事许多人都知道,但是这般明晃晃宣之于口的,除了僖嫔想必也没有第二个了!
舜英倒是不生气,准确说她不是未婚夫早亡,而是佟国维特特给她找了个一看就没几天好活的勋贵子弟做未婚夫。
舜英面色坦然,倒是宜妃身边的郭贵人已经快落下泪来了,郭贵人满面羞愤,却还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宜妃瞬间就暴怒了,“僖嫔,你什么意思?!”
郭贵人,准确说是郭络罗贵人。
宜妃当年得宠于皇帝,又恐独臂难支,便接了年轻新寡姐姐入宫陪伴。虽然郭贵人如今已经不再年轻,但其所生之女一直养在宜妃膝下,这些年姐妹俩同气连枝,给郭贵人脸色瞧,便是不给宜妃面子。
虽然僖嫔不是针对郭贵人,可舜英亦只是死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未婚夫而已,只怕也未见得会载入历史。而郭贵人真真是丧夫改嫁!
僖嫔脑子一个激灵,她连忙起身行礼,“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只是一时口快……”
郭贵人失宠多年,僖嫔竟生生给忘在脑后了!
郭贵人连忙拉了拉宜妃的衣袖,含泪摇头。
宜妃咬牙切齿,她自是明白,当着太后的面儿,凡事都得忍着些,便只冷冷一哼,又冷冷瞥了佟妃一眼。
舜英:关我毛事?!我也被开嘲讽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