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从我嘴里冲出来,带着压抑太久的恐慌和沮丧。
墨玄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我喊完,喘着气瞪着他,他才几不可查地牵了一下嘴角,那弧度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无尽的冰冷和疏离。
“知道与否,与你何干?”他淡漠地反问,视线再次扫过我手里的鳞片,以及我狼狈不堪的样子,“你只需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碰的,也不是你能碰的。”
“立刻回去。”
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不再是建议,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一种仿佛源自更高层面的、冰冷的威严。
说完,他根本不再给我任何质问或反驳的机会,身形微微一晃,如同滴入水面的墨迹,瞬间淡化、消散在我眼前的空气里。
没有声音,没有痕迹。
他就这么走了。
再一次,在我满腹疑问、惊魂未定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消失。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我,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空无一人的岸边低吼:“你凭什么命令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回应我。
还有远处水面下,那似乎因为他的离开而又开始隐隐躁动的阴影。
我孤零零地站在水库边,握着那枚重新变得冰凉的鳞片,浑身发冷。
他不告诉我,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只是在我快要死的时候出现,把我捞起来,然后丢下一句冰冷的警告,再次消失。
我好像是他顺手捡来的一个麻烦,一个需要时不时看一眼免得提前弄丢了的……东西。
这种认知比冰冷的湖水更让我感到刺骨的寒意。
我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不让我碰?
我偏要弄个明白。
奶奶的笔记本,老赵头的话,水下的阴影,还有这枚诡异的逆鳞……
所有的线头都缠在一起,乱糟糟的,但我好像,已经摸到那个结在哪里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重新恢复死寂、却暗藏凶险的水面,转身,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走去。
脚步因为后怕还有些发软,但心里却烧起了一团火。
一团不甘心、不服输,非要烧出个真相的火。
墨玄,你等着。
回到老屋,天已经擦黑。
我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才彻底脱力般滑坐在地上。
水库边的阴冷、那水下阴影的恐怖、还有墨玄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像是冻进了骨头缝里,久久不散。
小灰鼠从我口袋里爬出来,瘫在旁边的地上,小肚子剧烈起伏,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屋里死寂一片,比外面更冷。
墨玄没有回来。他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个不停惹麻烦、还不听警告的累赘。
累赘……
这个词刺痛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越是不让我碰,越是说明这鳞片和水库下的东西至关重要。
走到炕边,我重新掏出那枚深青色的逆鳞和奶奶的笔记本。
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触手依旧冰凉。笔记本的纸页粗糙,记录着奶奶讳莫如深的秘密。
我把它们并排放在炕沿上,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逡巡。
“其鳞逆生,非祥非瑞,或为旧怨所遗……”
“藏之,勿示于人。”
奶奶的叮嘱言犹在耳,她让我藏起它,不要给任何人看,尤其是……墨玄?
可这鳞片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对水库下的东西产生反应?那所谓的“旧怨”,又到底是什么?
我盯着那枚鳞片,鬼使神差地,伸出依旧带着细碎伤口的手指,轻轻触碰它的边缘。
冰凉,锋利。
指尖刚刚结痂的伤口被这锋锐一蹭,又渗出一颗细小的血珠,恰好沾在了那片逆鳞之上。
就在血珠接触鳞片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枚一直死寂的鳞片猛地爆发出灼目的深青色光芒!光芒并不扩散,反而如同活物般,猛地缠绕上我滴血的手指!
一股庞大无比、冰冷暴戾、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熟悉感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缕深青光芒,悍然冲入我的脑海!
“呃啊——!”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脑袋像是要被撑爆开!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声音、情绪碎片疯狂地涌入、撕扯着我的意识!
……冰冷的湖水……无尽的黑暗……沉重的锁链……不甘的怒吼……还有……一双巨大无比的、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充满痛苦与怨毒的眼睛……
……一个模糊的黑袍身影站在岸边,冷漠地注视着湖面……那身影……像是墨玄,又似乎有些不同……
……奶奶焦急的脸……她手里拿着什么……在喃喃自语……“镇”、“封”、“逆鳞为引”……
……巨大的痛苦……被撕裂……被镇压……永世不得超生的怨毒……
这些碎片来的快去的也快,如同飓风过境,留下满地狼藉和深入骨髓的战栗。
深青光芒骤然消退,鳞片“啪嗒”一声掉落在炕席上,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我却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扔进火炉烤过一遍,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心脏疯狂擂鼓,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那是什么?!
那些画面……那些情绪……
是这鳞片残留的记忆?!是那段“旧怨”的碎片?!
水库下的阴影……锁链……镇压……墨玄冷漠的身影……奶奶的封印……
无数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这股强横闯入的意念强行拼接,虽然依旧模糊,但一个可怕的、令人窒息的猜想已经在我脑海中初具轮廓!
我猛地伸手,再次抓向那枚鳞片,想要捕捉更多信息——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再次触碰到鳞片的刹那!
掉落在炕席上的鳞片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它是……融化了?!
就在我眼前,它像是遇到了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极其迅速地消融、汽化,化作一缕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深青色烟气,倏地一下,钻入了我刚刚渗出血珠的指尖伤口里!
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猛地缩回手,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小小的伤口处,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尖锐的刺痛,随即恢复如常,连血珠都不再渗出。皮肤光滑,仿佛那枚鳞片从未存在过。
但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一股冰凉、沉重、带着无尽怨念和古老气息的东西,顺着我的指尖,融入了我的血液,盘踞在了我的身体深处。
它成了我的一部分。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发生了什么?
那鳞片……它……它钻进了我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