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楚远仰头望着屋顶,长叹一口气。
“唉,夫子还是这么凶。”
小时候他调皮捣蛋,夫子也常拿书砸他。
可那时砸完就笑,如今却连个眼神都不给。
他摸了摸额头,低声嘟囔。
“我都回来了,连杯茶都没喝上,就挨了两下。”
可……
他弟,真被发配到隔壁了?
他转头看向陆楚廷,眼神里满是关切。
陆楚廷迎上他怀疑的眼神,平静道。
“我是去过隔壁,但那是为陪妹妹。没想到夫子也跟去了。”
他抬起手,指向隔壁屋子,轻轻一笑。
“夫子说,新生需有榜样引导。我身子刚好,正好去那里带一带他们。况且,沅沅刚来,我总得看着点。”
陆楚远沉默了。
他就知道,姚夫子又固执又护短,怎么可能真的舍得让最心爱的徒弟跑到隔壁去读书呢?
好在他记性确实不错。
该背的诗文、该记的典故,全都牢牢刻在脑子里。
姚夫子一上来就考了他几道冷僻题。
结果他不慌不忙,对答如流。
甚至还引经据典,补上了两句注解。
姚夫子嘴上什么也没说。
可那双藏在花白眉毛下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谁都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极好。
连高河川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坐在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掐着书页边缘。
眼睁睁看着姚夫子破天荒地给陆楚远多添了一盏热茶。
还特意让人把窗边的炭盆往他那边挪了挪。
一想到这平日里严厉刻板的老头,如今笑得开怀,全是因为陆家的人。
高河川就气得牙根发痒。
一个“沅沅”还不够。
整天蹦蹦跳跳、说话没大没小。
再来个陆楚廷。
年纪不大,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现在连陆楚远都回来了!
一个比一个得宠,一个比一个会哄人。
可凭什么?!
凭什么好事全都落在他们陆家头上?!
最可气的还是那个丫头,真是越看越烦。
偏偏皇上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夸她是“福星”?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倒要看看,她那点福气,够不够抵得过她惹下的祸!
高河川冷笑一声。
趁姚夫子去上茅房的功夫,他迅速把自己的跟屁虫叫了过来。
然后压着嗓子,一句一句交代清楚。
“待会儿,你去找陆楚耀……别做得太明显,但墨汁要泼足。记住,话要说得难听些,最好把那件事也翻出来。”
那人听完,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可看到高河川冷冷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寒战,连忙点头。
“小的明白,这就去办。”
话音刚落,那人身形一歪,手里的墨汁瓶猛地一晃。
“哗啦”一声,墨汁泼洒而出,全数溅在了陆楚耀素白的衣襟上。
陆楚耀吓了一跳,身子一退,差点摔倒。
他低头看着胸前那一片墨迹,眉头微皱,却没有立刻发作。
只默默从袖中掏出手帕,一点一点擦拭起来。
可那墨汁本就浓稠,沾了水汽后更是越擦越晕。
那人赶紧停住脚步,对着沅沅阴阳怪气地说着。
“哎哟?这不是害陆四公子受伤的扫把星嘛!我说我走路好好的怎么被绊一跤,敢情是你在这儿挡路呢!”
他说完故意往后蹦了几大步,扯着嗓子喊道。
“陆四公子,真不是故意的啊!不过你听我一句劝,离她远点吧!上次的伤还没好全呢,还想再来一回?”
这话一出,四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陆楚耀受伤的事儿,本不是什么秘闻。
毕竟那天在场的人不少。
可自始至终,没人敢把这事和沅沅联系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接话。
只有杨凯跳了出来,满脸怒气地指着那人吼道。
“你放什么屁!沅沅是皇上亲口认的福星!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胡说八道?!”
高河川坐在不远处,听到动静,眼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斜斜瞥了杨凯一眼。
“福星?福气在哪?她倒好,害得陆四公子卧床好几天,连学堂都不敢来。你说她什么福?灾星还差不多。”
杨凯张嘴还想辩解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这句话是从高河川嘴里说出来的。
那可是书堂里出了名的霸王。
平日横行霸道惯了,连夫子都得让他三分。
更别提他父亲是当朝兵部侍郎,权势显赫。
护短的名声在外早已传遍整个京城。
谁惹了他,轻则被训斥,重则直接逐出书堂。
而杨凯呢?
不过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在这种情形下,他哪敢真的跟高河川硬碰硬?
想到这里,他胸口憋着一股怒气,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下来。
原本还有些翻书和低声交谈的声音,现下全都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沅沅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双手叉在腰间,昂首挺胸,眼中燃着怒火。
“又是你?每次出事都有你的影子!你以为躲在背后让别人替你开口,我就猜不到是你在搞鬼?”
“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偷了夫子那方鎏金砚台,被人当场抓包,丢了脸面,便想嫁祸到我头上?”
“你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我早就一清二楚!以前我不揭发你,不是怕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做,而是看在大家同在一个书堂读书的情分上,给你留点颜面!”
她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锋利。
“可你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到时候,我把你在府中夜闯丫鬟房、私藏禁书、贿赂杂役的事全都抖出来,看你这个‘兵部侍郎之子’还能不能继续趾高气扬!”
沅沅说完之后,整个书堂陷入短暂的死寂。
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哗然。
只见高河川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书堂里并非所有人都巴结奉承高河川。
有不少人早对他骄纵跋扈的行为心生不满。
只是碍于其家世不敢发作。
此刻听沅沅如此直白揭露,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畅快。
他们纷纷抬眼望去,目光齐刷刷钉在高河川身上。
有鄙夷的、有不屑的、更有幸灾乐祸的。
高河川浑身一阵发麻。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
瞪圆双眼,恼羞成怒地冲周围吼道。
“看什么看!一个黄毛丫头胡言乱语,你们也信?她根本就是在撒泼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