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积雪初融,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光秃秃的老梨树枝丫上,在地上投下些疏淡的影子。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留下的狼藉,已被风璟悄无声息地抹平,仿佛从未发生。空气里只余松炭的余烬味儿,和墨时庭身上那股被血腥气微微浸染过的、冷冽的松香沉檀。
“墨时庭,你这是干嘛?”欧叶像只被揪住后颈皮的小猫,猝不及防地从他怀里挣出来,顶着一头被他揉得毛茸茸的乱发,瞪圆了杏眼。
刚才那一股沛然、冰凉又带着奇异暖流的力量灌进来,搅得她四肢百骸都像被泡在温泉水里,暖洋洋又轻飘飘的,舒服得差点哼哼出声,旋即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惊得炸毛。
身后的人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玄色广袖拂过石凳,施施然坐下,指尖拎起石桌上的青玉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分俊美的侧颜,只余那双血眸在薄雾后显得格外幽深。
他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传点灵力予你,顺便……”他抿了口茶,抬眸,视线精准地锁住她,“教你些法术。”
“嗯???”欧叶的脑子还没从那股暖流里完全清醒,像塞满了刚出炉的,懵懵的,“怎么突然想起教法术了?”她几步蹦跶到他对面,一屁股坐下,托着腮,满脸都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饱的没心没肺,
“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正在休假吗???”她拖长了调子,小脸皱成了刚出笼就被人戳了一下的奶黄包,“为什么要突然给我上课啊喂!等我休完假,舒舒服服玩够了再说嘛.....”
墨时庭放下茶杯,青玉杯底磕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又带着寒意的轻响。他凝视着她,那双血眸平静无波,却像两口结冰的深潭,轻易看穿了她试图蒙混过关的小心思。
“教你,自然是让某个不知死活、只会傻乎乎挡在本王前面的人,”他顿了顿,语气里那丝几不可察的无奈几乎被冰层覆盖,
“多少有点自保之力。省得下次,又被本王连累得险些魂飞魄散。”昨夜她扑上来挡指芒的画面,像冰锥般刺在他识海,比天道反噬的剧痛更让他心口发紧。
“至于休假……”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属于冥王的威压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将冬日的暖阳都逼退了几分,庭院瞬间仿佛回到了寒夜,
“你若是不怕天帝再派些比昨夜更‘有趣’的刺客来,安心游历人间便是。”他看着她瞬间瞪大的眼睛,和微微缩起的肩膀,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只不过……这许是你最后一眼,看这人间烟火的日子了。”
欧叶被他话语里的寒意冻得一哆嗦,下意识搓了搓胳膊,随即又强行挺直小身板,努力摆出一副“老娘不怕”的架势,嘴里嘟囔着找补:
“切!吓唬谁呢!你不是冥界的大boss吗?就算……就算我真倒霉催的嘎了,不还有个魂魄能再投胎嘛!”她眼睛滴溜溜一转,闪过狡黠的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讨好的笑,
“到时候我仰仗您老人家,找人给我走走后门,改改命!让我再投胎做个风璟那样威风凛凛、出生自带buff的妖兽,那多好~刀枪不入,多拉风!”
“咚!”
一个毫不留情的爆栗精准地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清脆响亮!
“哎哟——!”欧叶痛呼一声,捂着瞬间红了一小片的脑门儿,眼泪花儿差点飙出来,气鼓鼓地像只炸毛的松鼠,控诉地瞪着他,“你下手也太重了吧!!!谋杀亲……亲下属啊!”
墨时庭收回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温软皮肤的触感,他血眸微垂,掩去一丝极淡的波澜,声音依旧冷冽,带着洞穿世事的漠然:
“想得美。若生死轮回、命途改易,真如你这小脑袋瓜里想的这般儿戏,世上还有三界秩序可言?还有这芸芸众生挣扎求存之苦?”
庭院陷入短暂的沉默。寒风卷起几片残雪,打着旋儿从两人之间掠过。
半晌,墨时庭才再次开口,打破沉寂:“灵力既已渡你些许,便别浪费了。休息够了,就随本王学法术。”他站起身,玄衣如夜,衬得他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苍白,但那脊背挺直如孤峰傲雪,
“早些学会,你便早些独自完成一桩‘请魂’案。”他顿了顿,血眸扫过她,“待你此事功成,转正为真正的冥府行走,本王……自会替你寻个稳妥的去处。”
欧叶揉着发红的额头,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像瞬间被点亮的小灯泡,那点委屈和抱怨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哇!包教还包分配呢?”她喜滋滋地一拍手,蹦跳着站起来,对着墨时庭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得晃眼,
“老板大气!你可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好人!!!”
墨时庭看着那张瞬间阴转晴、写满了“占到大便宜”的小脸,血眸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拂袖转身,只丢下一个冰冷简洁的指令:
“跟上。”
庭院角落的阴影里,风璟万年冰封的脸上,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翌日。
鹿城的晨光带着初融雪水的清冽,懒洋洋地爬上墨府庭院的青石板,却丝毫暖不透石桌旁弥漫的寒意。
墨时庭端坐石凳,玄衣如夜,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血眸在曦光下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幽邃。庭院里静得可怕,连风都识趣地绕过了这片区域,唯有老梨树枝头几滴将落未落的融雪,在寂静中发出“嗒”一声轻响。
他指尖微抬,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将欧叶按在了对面的石凳上——动作快得她只觉肩膀一沉,人已经坐得笔直。
“凝神。”墨时庭的声音低沉,带着重伤后独有的沙哑与不容置喙的威压,像冰层摩擦,“感受本王渡给你的那点灵力,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