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悄然来临,校园里的新绿和花香却丝毫未能缓解“星火无限”芯片项目部内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氛。“磐石2号”的后端物理设计,进入了最残酷、也最关键的收尾阶段。这就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跑到了最后几公里,体能濒临极限,每一步都靠意志在支撑。
后端设计实验室里,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的轰鸣,散热风扇全力运转,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特有的焦灼气味。几位后端工程师双眼通红地紧盯着屏幕,上面布满了代表晶体管和连线的复杂几何图形,以及密密麻麻的红色错误标记——时序违规、布线拥塞、天线效应……每一个红色标记都是一道亟待解决的难题。
“这条时钟路径的偏移(Skew)还是超标!必须重新调整时钟树!”
“电源网络在这个角落有IR drop风险,需要增加去耦电容!”
“这个模块的布线密度太高了,信号完整性会有问题,必须优化布局!”
问题层出不穷,解决一个,又冒出来两个。工程师们几乎住在了公司,累了就在行军床上眯一会儿,醒来继续对着设计规则检查(dRc)和布局后仿真(post-layout Simulation)的报告奋战。这是一场与时间、与物理规律、也与自身极限的搏斗。
陈深和赵青的团队也丝毫不敢松懈,随时待命,协助分析后端反馈回来的性能瓶颈。有时为了满足一个严苛的时序约束,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RtL代码,进行局部优化甚至小范围的重构。软件和硬件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所有人都为了同一个目标而绞尽脑汁。
林渊每天都会到实验室待上一段时间,他不懂那些深奥的物理设计细节,但他能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不再询问具体的技术问题,只是默默地确保后勤保障万无一失——可口的加班餐、充足的咖啡和功能饮料、以及最重要的,对团队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林总,压力太大了。”一天深夜,后端主管顶着一头乱发,声音沙哑地对林渊说,“28nm工艺的规则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好几次我都觉得快要撑不住了。”
林渊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平静地说:“我知道。但你们已经做到了99%,剩下的1%,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我相信你们能啃下来。记住,我们不是在为一份工作而战,是在为‘星火’能不能继续燃烧而战。”
他的话简单,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后端主管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又扎进了数据的海洋。
就在这内外的巨大压力下,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在经历了一次几乎推倒重来的重大布线优化后,屏幕上的红色错误标记开始显着减少。当最后一条关键路径的建立时间和保持时间(Setup\/hold time)终于满足要求,时序报告全部显示绿色的“mEt”时,实验室里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近乎虚脱的欢呼声!
“时序收敛了!全部收敛了!”后端主管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激动。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焦虑和煎熬,似乎都值得了。
但这还不是庆祝的时候。接下来是更加严谨和耗时的签核(Sign-off) 流程。需要利用更精确的器件模型和提取出的寄生参数,进行最终极的仿真验证,确保芯片在各种工艺角(process corner)、电压和温度(pVt)变化下,都能稳定工作。同时,可测试性设计(dFt)、静电防护(ESd)等所有检查都必须一一通过。
这是一个不容有任何侥幸心理的阶段。团队又花了近两周时间,才完成了所有签核检查,生成了最终交付给晶圆厂的GdSII流片数据。
数据生成的那一刻,项目部里没有欢呼,反而是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大小仅有几百兆、却凝聚了团队一年多心血、决定着公司命运的数据文件。
陈深将数据刻录进加密的固态硬盘,双手微微颤抖地交给林渊。“林总,‘磐石2号’,准备好了。”
林渊接过硬盘,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他目光扫过眼前这群疲惫不堪却眼神明亮的战友,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同志们,辛苦了!我们做到了我们能做的一切。现在,让我们送它上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渊通过加密网络,将数据传向了远方的晶圆厂。当屏幕上显示“传输成功”时,不知道是谁先鼓起了掌,随后掌声连成一片,经久不息。
流片完成,只是一个新的开始。接下来是长达两到三个月的制造、封装和测试周期。这期间,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并祈祷在遥远的晶圆厂里,一切顺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流片数据发出后不到一周,周敏带着一份刚收到的快递文件,面色严峻地走进了林渊的办公室。
“林总,您看看这个。”
林渊接过文件,是一封来自某知名国际专利代理事务所的正式信函。信中以严厉的口吻指出,经过初步分析,“星火无限”正在研发的“磐石”系列芯片中,可能部分技术特征涉嫌侵犯了其客户(未具名)所持有的多项基础专利,要求“星火无限”立即提供芯片的详细技术文档以供评估,否则将保留采取一切法律措施的权利。
林渊看着信函,嘴角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辰光科技,或者说它背后的势力,终于祭出了最后,也是最常规,却往往最有效的武器——专利诉讼威胁。
这封信,如同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兽,终于在决战的前夜,发出了低沉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