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凤翎匣上,边缘一道金红火痕微微发烫。萧云璃指尖掠过匣盖,三重禁制仍在,心火与残镜的牵引也未断,但那丝来自幽河深处的回响,此刻被另一股气息压了下去。
她掌心一翻,一块焦黑残骨出现在手中,是昨夜从皇陵带回的魔傀遗骸。骨面裂痕深处嵌着一点暗红粉末,极细微,若非她以心火扫过,几乎无法察觉。
这东西,佛光没照出来。
她将残骨置于案上,指尖燃起金红火流,缓缓覆上粉末。火舌舔舐瞬间,一股极阴的药气反冲而起,几乎震散心火。她眉心赤纹一闪,强行稳住,火势内收,如细针探脉,一寸寸灼烧那点残渣。
火中浮出扭曲符文——“九转噬魂”。
她瞳孔微缩。这名字不在太医院典录,也不在护龙卫密档。她起身直赴藏书阁,穿过三重禁门,踏入丹鼎区。书架高耸,层层叠叠皆是封印卷册,唯有九品以上丹师可启。她没用钥匙,也没念咒破禁,只将心火凝于掌心,按在最内侧一扇铜门上。
火流渗入锁芯,禁制如冰遇阳,层层剥落。
门开,尘灰簌簌落下。她径直走向角落那排漆黑书匣,指尖停在第七格。匣面刻着“禁丹卷三”,她抽出一册,泛黄纸页刚翻开,一幅炼丹图自行浮现:青铜丹炉悬浮半空,炉心悬一滴血珠,正缓缓融入药液。图旁小字标注——“贺氏精魄为引,魂炼三日,可乱帝心”。
她目光钉在那滴血上。
烬墟记忆忽然翻涌。她曾见贺九瑛抚琴,琴弦无故染血,音波震荡时,她体内凤凰血脉随之躁动。当时以为是血脉同源的共鸣,如今再看这图,炼丹炉底纹路竟与那琴底暗纹分毫不差。
她合上古籍,转身走出藏书阁。
卫无咎已在门外候着,黑袍未换,眉间有倦色。“贺家刚递了拜帖,说是贺九瑛欲进宫献新制安神丹。”
“拦下。”她声音冷,“备驾丹鼎派,我要见贺兰洲。”
卫无咎一顿,“贺家五域名门,若无实据贸然查问,恐生动荡。”
“实据已经有了。”她将古籍递出,指尖点在“贺氏”二字上,“这‘贺氏’不是泛指,是特指。能以血脉为引的,只有贺家直系血脉持有者。而贺九瑛的血,曾在琴音中扰动我的血脉——这不是巧合,是药性残留。”
卫无咎沉默片刻,点头退下。
半个时辰后,御辇停在丹鼎派山门前。贺家弟子迎出,神色恭敬却僵硬。她未入正殿,径直走向后山丹房。门虚掩着,一股焦苦药味扑面而来。
房内一片狼藉。丹炉炸裂,药典焚毁大半,墙上禁制阵纹被强行撕开。她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一只青瓷瓶上。瓶身完好,但封口裂开,内里空无一物。
她俯身拾起,心火探入瓶内。
一丝极淡的药气残留,与地宫魔傀体内的残渣完全一致。
“是九转噬魂的成品。”她低声道。
卫无咎上前查验,雷符轻贴瓶壁,符纸微颤,显出一道微弱血息。“含贺家血脉精元,提取自活体,非寻常炼药手段。”
她将瓷瓶收入袖中,转身走向内院。
贺兰洲的居所陈设简朴,案上摊着半卷《地脉药理》,墨迹未干。她指尖抚过纸面,忽觉心火一震——有东西在呼应。
床头,一张白纸压在砚台下。她拿起,纸上四字血书赫然在目:“凤主当醒”。
血未干透,字迹边缘泛黑,像是渗入纸背的毒液。她将心火缓缓注入纸中,火光映照下,血字开始扭曲、重组,显出隐藏内容——“非我炼药,乃被胁迫……丹成于皇陵地脉。”
她呼吸微滞。
贺兰洲不是主谋。他是被迫炼药,且炼药地点就在皇陵地宫——那个魔傀诞生之处。
“他若真要谋逆,不会留下这血书。”卫无咎沉声道,“更不会在死前特意标明地点。”
“所以他不是死于灭口。”她走到床边,蹲下身,手探入床底暗格。指尖触到半片焦黄药渣,形状与瓷瓶内残留边缘吻合。
她将药渣取出,与袖中残骨并置。两者药气共鸣,纹路拼合,完整还原出一枚九转噬魂丹的原始形态。
“药是成的。”她说,“而且已经用了。”
卫无咎皱眉,“用在谁身上?”
“不是谁。”她站起身,目光沉冷,“是用在地脉上。九转噬魂不仅能乱帝心,还能唤醒沉睡的魂魄——尤其是,与凤凰血脉同源的存在。”
她想起烬墟中那些未觉醒的记忆碎片,想起初代凤主虚影挡下妖火时的决绝,想起古籍上那句“可乱帝心”。
乱的不是她的心。
是“凤主”的心。
有人想借这药,唤醒初代凤主的残魂——而贺兰洲,只是被逼着完成炼药的工具。
“贺兰洲人呢?”她问。
贺家弟子颤声答:“昨夜……家主服毒自尽,尸身停在灵堂。”
她转身就走。
灵堂冷寂,棺木未封。她掀开白布,贺兰洲面色青紫,七窍有黑血凝结,确是服毒无疑。她以心火扫过尸体经络,发现其丹田处有强行抽取精血的痕迹,血脉枯竭,非自然衰败。
“他死前被逼出了最后一滴血。”她收回手,“然后才自尽。”
卫无咎低声:“为何不逃?”
“逃不掉。”她盯着那张青紫的脸,“能逼他炼药,就能控制他全家。他留下血书,不是求我们报仇,是求我们看清真相——‘凤主当醒’,不是命令,是警告。”
她忽然转身,走向丹房废墟。
卫无咎紧随其后,“你还找什么?”
“动机。”她蹲在炸裂的丹炉前,心火探入炉底残渣,“九转噬魂需贺家血脉为引,但炼成后,药效指向的不是血脉继承者,而是血脉源头。也就是说,炼这药的人,不恨我,也不恨贺九瑛——他要唤醒的,是初代凤主。”
“可初代凤主已死千年。”
“死的只是肉身。”她指尖从炉灰中拈起一片碎玉,极小,却刻着半道凤纹,“贺九瑛的琴底也有这个纹。这不是丹师标记,是封印符。”
卫无咎眼神一凝。
“有人用贺家血脉炼药,激活地脉中的古老魂魄。”她站起身,将碎玉收入袖中,“而贺兰洲知道太多,所以必须死——但死前,他把线索藏在了血书里。”
她走出灵堂,风卷起黑袍。
远处皇陵方向,地脉监测台旗语未变,三长两短——幽冥波动持续。她袖中残镜虽被封,但心火仍能感知那丝幽河牵引。此刻,那牵引与血书中的药气竟有微妙共振。
不是同一股力量。
但目标一致。
“贺家不是起点。”她低声道,“是桥梁。”
卫无咎问:“接下来去哪?”
“查皇陵地脉图。”她迈步向前,“既然药成于地脉,那就得看,地宫哪一块区域,最近被动过。”
卫无咎立刻传令调图。
她站在贺府门前,未上御辇。风从山间吹来,带着药灰的苦味。她忽然抬手,从发间取下一根凤翎,轻轻一折。
翎尖断裂处,渗出一滴血。
她将血滴在袖中药渣上。血未被吸收,反而在药渣表面凝成一层薄膜,映出微弱光纹——是地宫某段通道的轮廓,蜿蜒如蛇,尽头标着一个古符。
她认得那个符。
昨夜残镜佛光闪现时,夜无痕右眼燃起的金焰,边缘就有同样的纹路。
她握紧凤翎,折断的尖端刺入掌心。
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青石阶上,一滴,两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