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壁烫得几乎无法触碰，萧云璃指尖一颤，迅速收回。那热意不似炭火余温，倒像是有东西在炉底深处燃烧，持续不断地释放出某种隐秘的波动。
她没有多言，只将袖中残留的香灰取出，用玉匣封存。
“带回雷音寺。”她转身便走，声音冷而稳，“这灰里混了不该有的东西。”
卫无咎紧随其后，手按雷符，目光扫过丹鼎派内堂檐角。贺九瑛立于门侧，未阻也未语，只是指尖微动，琴弦无声震了一下。
一行人疾行至雷音寺时，天色已暗。戒尘正在地宫入口盘坐调息，听见脚步声睁眼，脸色骤变。
“你带回来了？”他声音低哑，伸手接过玉匣，打开一看，眉头猛地锁紧，“清心散……还掺了腐魂粉。这不是供香，是引魔之物。”
“谁能在佛堂之内，以药代香？”萧云璃问。
戒尘沉默片刻，抬手划破掌心，血滴落在地面阵纹残迹上。原本黯淡的符线微微泛起红光，却在几息后彻底熄灭。
“大日如来阵被毁得太彻底，仅靠外力无法重启。”他缓缓起身，“若要追本溯源，必须以活血重绘阵眼，再借地脉共鸣唤醒旧印。”
萧云璃盯着那片干涸的血痕：“你要用自己的血？”
“唯有守阵者的血能通灵。”戒尘低头看向手腕，刀锋轻落，鲜血顺着掌缘流下，在青石地上蜿蜒成符。
一笔一画，皆如刻骨。他咬牙支撑，额角渗出冷汗，最后一笔落下时，整座大殿仿佛轻轻震了一下。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自阵心延伸而出。一粒紫黑色的珠子从石缝中缓缓升起，悬于空中三寸，表面光滑如镜，正中央阴刻一个“贺”字，深得几乎透珠而出。
萧云璃瞳孔一缩。
卫无咎立刻横身挡在她前方，雷符蓄势待发。
戒尘却摇头：“此珠无害……至少现在没有杀意。”
萧云璃上前一步，凝视那颗佛珠。它静静悬浮，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偶尔泛起一丝极淡的紫光，如同呼吸。
她抬起手，慈悲渡之力自掌心涌出，金光如丝，缠绕上佛珠表面。珠体微颤，裂纹处渗出黑气，被金光一照，瞬间化为虚无。
紧接着，虚空中浮现出影像——
荒山夜雨，洞口燃着幽蓝火焰。一名年轻男子披蓑戴笠，手中捧着一只青铜匣，对面站着北疆狼首祭司，面具遮面，肩扛骨杖。
两人割掌盟誓，血滴入火。男子开口，声音清晰传来：“此药可引凤脉躁动，亦可控之……只为唤醒真主。”
画面一转，男子回到密室，将一枚紫檀佛珠放入匣中，低声自语：“愿我女承此志，不负所托。”
那是贺兰洲。
萧云璃呼吸一滞。
影像至此戛然而止，但佛珠仍在微微发烫，似乎还有更多记忆被封存其中。
“他在帮妖族？”卫无咎沉声问。
“不。”萧云璃盯着佛珠，“他说‘唤醒真主’……他不是叛者，而是……布局之人。”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一缕琴音掠过。
不是清鸣，也不是悲调，而是尖锐如刃，直刺神识。一道赤金火影破空而来，形如火凤，双翼横扫，直击佛珠上方虚空。
轰！
记忆影像瞬间崩碎，化作点点火星四散。佛珠受震，坠落半尺，却被萧云璃一手接住。
她抬头望去，只见屋脊之上，贺九瑛立于风中，素衣翻飞，十指仍在轻颤，琴已收于身后，余音未绝。
“你为何毁它？”萧云璃厉声质问，掌心佛珠滚烫，几乎灼伤皮肤。
贺九瑛居高临下，目光冷冽：“你看到的只是部分真相。我父确与妖族交易，但他送出的，从来不是真正的‘清心散’。”
“那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是解药。”贺九瑛一字一句，“真正流入佛门、野兽体内的毒药，另有来源。你以为我在护贺家？我只是在等一个人看清——谁才是真正把药送进香炉的人。”
萧云璃心头一震。
她想起戒尘喷出的血雾中浮现的经文，想起灵鹿角上的粉末，想起丹鼎派账册上那三份签收记录——雷音寺、太医院、护龙卫总部。
一份去了佛门，一份去了医署，还有一份……
她猛然看向卫无咎。
卫无咎神色未变，但手指微微收紧，雷符边缘闪过一丝电光。
就在这时，佛珠再次发热。
萧云璃低头，发现“贺”字边缘竟开始渗出一丝极细的金线，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最终在珠面勾勒出另一个符号——半枚残缺的凤纹。
她认得这个纹路。
烬墟之中，初代凤主遗骸胸前，就有同样的印记。
“这不是普通的佛珠。”她喃喃道，“这是信物……也是钥匙。”
贺九瑛跃下屋脊，落地无声。她一步步走近，目光落在佛珠上，眼中情绪复杂。
“二十年前，我父将真药藏于假匣，将假药流入世道。他明知此举会背负骂名，仍亲手写下‘贺’字烙印，只为留下线索。”她顿了顿，“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找到这颗珠子。”
“所以你是故意让它出现？”萧云璃问。
“不。”贺九瑛摇头，“它是自己出来的。阵法以血唤醒，地脉共鸣，它感应到了你的血脉。”
风忽然停了。
大殿内外一片寂静。
卫无咎站在殿门侧，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手中雷符始终未收。
戒尘瘫坐在地，面色苍白，嘴唇微动，却已无力说话。
萧云璃握紧佛珠，掌心已被烫出红痕，但她没有松手。
“你父亲想让世人知道什么？”她盯着贺九瑛，“如果他不是叛者，那真正的阴谋是什么？谁在利用贺家之名，散播真正的毒药？”
贺九瑛刚要开口，地面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自地宫深处，一股阴寒之气冲破封印，沿着阵纹残迹迅速蔓延。佛珠剧烈震颤，珠面上的金线骤然亮起，与那股气息遥相呼应。
“它在回应什么？”萧云璃低声道。
贺九瑛脸色微变：“地下埋的不只是封印……还有另一颗珠子。双珠共鸣，才能开启真正的阵眼。”
“在哪？”
“就在雷音寺地宫最底层——当年封印‘伪凤’的地方。”
卫无咎终于开口：“不能下去。地宫魔气未清，贸然开启阵眼，可能引发反噬。”
“可若不查，毒源永不会断。”萧云璃看着手中的佛珠，它仍在跳动，像一颗不肯停歇的心。
贺九瑛忽然伸出手：“让我同去。”
“你？”萧云璃皱眉。
“我是贺家人。”她声音平静，“也是唯一知道另一半阵法怎么走的人。”
风又起。
吹动殿前幡旗，卷起一片灰烬。佛珠在萧云璃掌心发烫，金线流转，映出她眉心那道赤纹。
赤纹微闪，似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