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璃走出井口时,掌心那道半符印仍在发烫,像是烙进了皮肉深处。她没有停步,径直穿过庭院,卫无咎紧随其后,脚步落在青石上轻得几乎无声。
“它在动。”她低声说,指尖微微蜷起,心火自识海流转而下,第九缕火焰如细流般渗入掌纹。那印记随之震颤,仿佛回应着某种遥远的召唤。
卫无咎皱眉:“还在追踪?”
她点头,闭目凝神。慈悲渡之力缓缓注入心火,双目微启之际,目穿千障悄然展开。皇城东南方向,一片低洼地带被黑雾笼罩,地脉之上浮现出无数细若游丝的紫黑气流,如同蛛网般蔓延,最终汇聚于一处地下佛龛——正是鬼市所在。
“不是香火被动污染。”她睁开眼,声音冷了几分,“是法器本身在散播魔气,像种子一样埋进民间。”
卫无咎沉默片刻:“你要进去?”
“必须去。”她解下外袍,换上粗麻斗篷,兜帽压得很低,“你在外围守着,别露行踪。若我三刻钟内未传讯,立刻封锁东区入口。”
他欲言又止,终究只道:“小心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她没应声,转身融入夜色。
鬼市入口藏在一条窄巷尽头,两壁高墙夹峙,仅容一人通行。她递出从雷音寺带回的残香,守门人接过,放入铜炉点燃。火焰跳了一下,由青转赤,随即挥手放行。
市集内灯火昏黄,摊位皆以黑布遮面,交易者不语,只以手势示意。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熏香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人群穿梭其间,像是一群影子在移动。
她沿着东区缓步前行,目光扫过各摊陈列之物。玉佩、符箓、铜铃……每一件都刻有丹鼎派独有的“贺”字篆印,样式规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
一个老妪坐在角落,面前摆着几枚灰白玉符。萧云璃走近,伸手取了一枚。触手冰凉,表面光滑无瑕。
她不动声色,借指腹摩挲之机催动慈悲渡。刹那间,玉符内一丝极细微的魔气浮现,与归元鼎残留气息同源,且隐隐带着愿力反噬的痕迹——这不是驱邪法器,而是引魔入体的媒介。
她放下玉符,付了铜钱,退至暗巷边缘,靠墙而立。
袖中手指轻弹,一道心火化作微光,向卫无咎所在方位送去暗号。信号刚出,前方阴影忽然一动。
白千杀背靠断墙,正与一名黑袍人低声交谈。他独眼蒙着铁面,披着血凤令,腰间千火幡垂落半截,沾着未干的泥痕。
那人全身裹在黑袍之中,面容不可见,唯有袖口翻动时,一道赤金纹路一闪而过——逆向盘旋的凤凰图腾,羽翼朝下,尾翎倒卷,与正统血脉象征完全相反。
亵渎之纹。
萧云璃屏息,心火悄然凝聚于耳际,通兽语残技勉强启动。声音断续传来:
“……香灰已入三百六十庙……只待佛骨共鸣……七日内,必破封印……”
黑袍人顿了顿,抬手递出一卷竹简。白千杀接过,指尖划过封绳,未拆。
“你确定那边不会变卦?”他声音沙哑。
“他们比你更想看到火熄。”黑袍人低语,“女帝若知真相,第一个烧的就是她自己。”
话音未落,白千杀猛然抬头,视线直直射来。
萧云璃立即后撤,借摊位遮掩身形,贴墙而行。再回头时,黑袍人已不见踪影,只有一片烧焦的符纸随风飘落,恰好停在她脚边。
她弯腰拾起,残迹上依稀可见“归元”二字,笔画焦黑扭曲,像是被火焰生生剜去一部分。
远处传来敲锣声,三短一长——鬼市即将闭市。
她握紧符纸,指尖用力,边缘割进掌心。那道半符印再度发热,心火随之震颤,顺着魔气流向,指向更深的巷底。
一座废弃庙宇静静矗立在街尾,门匾歪斜,上书“安济”二字,漆皮剥落大半。门前石狮口中含珠,珠子却是黑色的,泛着油光。
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望着。
庙门虚掩,缝隙里透出一点红光,不像烛火,倒像是从内部渗出的血芒。
她取出一枚铜钱,夹于指间,轻轻弹出。铜钱撞上门框,发出清脆一响。
门,往里开了半寸。
就在那一瞬,心火剧烈跳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熟悉又极度危险的东西。
她盯着那道门缝,忽然想起一件事——昨夜在密室,归元鼎底款浮现时,鼎身佛偈中那个发亮的“渡”字,与此刻庙内渗出的红光,颜色竟一模一样。
卫无咎的信号从外墙传来,三连轻震,表示外围已布控完毕。
她没有回应。
庙前空地上,一只野猫悄然后退,尾巴僵直,瞳孔缩成一条线。它原本要跃上墙头,却在触及石阶的瞬间猛地抽搐,四肢蜷缩,口角流出泡沫,不动了。
她低头看向手中符纸。
焦痕边缘整齐,不是火烧所致,而是某种力量从中切断。
就像有人故意留下线索,又怕被人看懂。
她缓缓将符纸对折,塞入袖中,迈步朝庙门走去。
离门槛还有三步时,一阵风拂过,吹起了她的兜帽。
发丝间,眉心赤纹微微闪动。
庙内忽然传出一声轻笑,很淡,像风吹过枯叶。
下一刻,门彻底打开。
里面没有佛像,没有供桌,只有一尊小型香炉摆在中央,炉身铭文密布,样式与归元鼎如出一辙。炉口燃着三支香,烟雾升腾,在空中凝成两个字:
**“等你。”**
萧云璃站在门口,指尖微动,心火已在掌心成刃。
香炉中的火苗忽然晃了一下,由红转金,又迅速恢复原色。
她抬起脚,踏进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