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在风中翻卷成柱。萧云璃站在鬼市废墟边缘,掌心凤玉仍残留着那道灰白雾气消散前的余温。她未动,目光锁住北方天际——血色丝线自脚边延伸而出,在破妄之眼中清晰如刻,笔直指向边城方向。
一道黑影疾驰而来,铠甲染泥,肩甲裂开一道豁口,却仍稳坐马上。那人翻身下地,单膝触地,声音沙哑却有力:“陛下,北境斥候回报,三关皆破,妖军以邪火焚墙,百姓困于城内。”
是卫无咎派出的前锋。
萧云璃指尖微颤,凤玉忽地发烫,映出北方天空一角泛起的暗红。那不是晚霞,是燃烧的城楼投在云层上的光。她低声问:“赵无涯所报可属实?”
“属实。”斥候抬头,“边城仅余半壁城墙,守将赵玉儿已率残部退守主台。昨夜子时,他以裂天枪贯入胸膛,催动精血点燃‘裂空引’,烟火冲天百里不散。”
话音落下,远处风中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大地轻震。
萧云璃眉心赤纹一跳,目穿千障瞬间发动。视野穿透层层沙尘与山岭,百里之外,一座孤城矗立荒原,断墙倾塌,焦木横陈。城头一人持枪而立,衣袍尽碎,周身浴血,脚下尸堆如山。
正是赵玉儿。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眸光如焰。夜无痕用命送她回来,不是为了听战报,是为了让她亲自踏上这片战场。
“传令。”她抬手,凤凰火自足底升腾,沿着玄金凤袍蔓延至肩头,“卫无咎提雷符军即刻北上,沿途肃清溃敌;召白千杀集结西荒散修,三日内抵前线。”顿了顿,声音更沉,“朕亲赴边城,不得延误。”
斥候领命,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风卷起她的发,猎猎如火。她低头看着手中凤玉,那上面浮现出一丝极细的裂痕——与穿界门开启时残镜融入眉心的那一瞬有关。如今镜已归位,血脉封印松动,许多被掩埋的记忆开始浮现碎片,但此刻不容她细想。
身后尘烟滚滚。
三千影卫列阵而至,黑甲覆身,刀锋未出鞘,杀气却已压地三寸。最前方一人跃下马背,玄火符令握于掌中,符文微鸣。卫无咎单膝跪地,声音低而稳:“陛下,雷符充能完毕,可助全军破障提速。”
她扫过每一张面孔。这些人曾是宫墙深处的影子,如今却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刃。她点头,抬步走向战马。
马鞍旁挂着一面小旗,焦黑残破,却是从鬼市废墟带出的旧物。她伸手抚过旗面,指尖触到一处刻痕——半个符文,与祖祠石板上的纹路同源。这旗本不该存在,但它确确实实插在了这里,像是某种提醒。
她不再多看,翻身上马。
凤凰火缠绕四蹄,烈焰腾空而起,整支队伍在火光中如流星划过荒野。影卫齐动,铁靴踏地,声如闷雷滚过平原。
行至中途,天色渐暗。
前方是一片焦土道,两侧枯树如骨,地面龟裂。队伍刚入道口,卫无咎忽然抬手止行。
“有异。”
他抽出符令,雷纹自袖口蔓延至指尖。片刻后,他俯身抓起一把泥土,指腹搓捻——湿的,且带着一丝腥气。
萧云璃勒马,目穿千障再度开启。视野扫过四周,未见埋伏,但在道路中央,一块石碑半埋土中,碑面朝下。她下马走近,蹲身将其翻起。
碑上无字。
只有一道划痕,呈弧形,深及寸许,边缘光滑,似被高温熔蚀而成。她伸手触碰,掌心凤玉骤然发烫,竟与那痕迹轮廓隐隐契合。
“这不是自然形成。”她说。
卫无咎皱眉:“有人提前来过。”
她站起身,望向北方。血色丝线依旧清晰,但此刻,那轨迹似乎微微偏移了一线——原本直指边城正门,现在却偏向东北角一处废弃烽台。
是夜无痕的气息变了?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她没有迟疑太久。时间不允许她追查每一处疑点。边城一日未陷,百姓便多一分死劫。
“继续前行。”她下令,“加快速度。”
队伍再次启程。
越靠近边城,空气越灼热。风中夹杂着焦肉与金属烧熔的气味,远处天际已被血光染透。又行三十里,忽见荒原高坡之上,一道身影踉跄奔来。
是赵无涯。
他左臂包扎粗陋,布条渗血,脚步虚浮,却仍强行支撑。见到萧云璃,他扑通跪地,双手捧出一枚铜片:“陛下……这是从祖祠暗道取出的……属下拼死带回……”
她接过铜片。入手冰凉,表面刻着残符,与她在鬼市发现的那枚完全一致。两片若合拢,应是一枚完整信符。
“谁让你取的?”她问。
“无人。”赵无涯喘息,“是我巡查时察觉地道有异……下去后发现里面有人动过……留下这铜片,插在墙缝……像是……留给您的。”
她盯着铜片,脑海中闪过灰白雾气消散前的三个字:快些来。
不是警告,是催促。
她将铜片收入怀中,扶起赵无涯:“你子可在城头?”
“在。”老将声音嘶哑,“他知我不死,必会死战到底。”
她点头,翻身上马,策至高坡边缘。
目穿千障全力运转。
百里外,边城城头,赵玉儿单膝跪地,长枪斜插地面,一手撑地,另一手紧握断裂的半截护腕。他抬头望天,嘴角咧开,似笑非笑。下一瞬,他猛然拔枪而起,转身刺出,一道黑影倒飞出去,砸碎残垣。
妖将攻上来了。
她握紧缰绳,凤凰火自双目燃起,蔓延至唇角。声音冷得如同冻土裂开:“传令全军,急行!边城一日未陷,朕便一日未迟!”
话音落,她率先策马冲锋。
玄金凤袍在风中展开如翼,身后影卫齐吼:“护帝!破敌!”声浪席卷荒野,火光映天。
距离边城尚有十里,忽然,北方天际炸开一朵血红烟花。
不是寻常信号。
那是裂天枪独有的“裂空引”,唯有以精血催动枪魂,方能激发。此招一出,意味着守将已无退路,唯有一战至死。
她猛地勒马,抬头凝视那抹血光。
风掠过耳畔,仿佛有人在低语。
不是幻听。
是残镜归位后,血脉深处传来的共鸣。她闭眼,一段记忆碎片浮现——远古战场上,一名女子手持长枪,立于焚城之前,身后是无数倒下的将士。她仰头,发出一声长啸,枪尖挑破苍穹,天地为之变色。
那是她未曾经历过的过往。
也是她注定要重走的路。
她睁开眼,凤火在瞳中燃烧。
“走!”她扬鞭策马,火焰顺着马蹄奔腾向前,整支队伍如火龙撕裂黑夜。
十里荒原,转瞬即至。
前方已是战场边缘。溃兵四散,残旗遍地,尸体横陈。远处边城城墙崩塌大半,火光冲天,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
她停在最后一道土坡前,遥望城头。
赵玉儿仍在。
他浑身是血,长枪只剩半截,却仍挺立不倒。身旁已无一人,唯有脚下堆积的敌尸。
她抬手,准备下令冲锋。
就在此刻,怀中铜片突然发烫。
她掏出一看,那残符竟在自行蠕动,像是要脱离铜质载体,浮空而起。与此同时,眉心赤纹剧痛,残镜之力骤然回流,一段陌生信息涌入脑海——
贺家并未放弃。
他们在边城地下,埋下了第二座金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