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黄道吉日。
山北县衙前的广场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全县的乡绅、里长、各村族老,足足来了三百余人。众人交头接耳,猜测着这位新任知县突然召集众人的用意。
“听说这位林大人把赵县丞都给办了,怕不是又要加税?”
“唉,这年景,再加税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我看未必,前几日石洼村的张老伯说,这位大人去他们村住了三天呢!”
辰时正,县衙大门洞开。林弈一身青色官服,缓步走出。他没有走向预设的高台,而是直接走到人群中间。
“诸位父老。”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请诸位来,不是要加税,而是要给大家看一样东西。”
两名衙役抬着一块蒙着红布的木架走上前来。林弈伸手一扯,红布落下,露出一张巨大的《山北县水利民生图》。
图上,八处塘坝用朱笔标出,沟渠如血脉般连接各村的田地。更让人惊奇的是,图上还画着想象中的场景:绿油油的庄稼、挂满果实的果园、忙碌的加工坊...
“这是...”前排的老里长颤巍巍地站起身,“这是咱们山北县?”
“是,也不是。”林弈拿起一根竹杖,指向地图,“这是本官规划中的山北县。这里——”竹杖点在石洼村的位置,“下月就要开工修建塘坝。这里、这里、这里...”竹杖依次点过其他标记点,“明年开春前,都要通水!”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有人激动,有人怀疑,更多的人则是满脸不可置信。
“大人,”一个乡绅起身问道,“修这些工程,要征多少徭役?摊派多少银钱?”
“不征徭役,不摊派银钱。”林弈的话让全场寂静,“县衙出钱,以工代赈。凡参与修建的壮丁,每日工钱二十文,管一顿饭。”
这下连最持重的乡绅都坐不住了:“大人,这...这得要多少银子?”
“银子从哪里来?”林弈不答反问,示意赵小乙抬上一个木箱。箱盖打开,里面是各色山货——野山楂、酸枣、黄芪...
“就从这些不起眼的山货中来。”林弈拿起一颗野山楂,“这东西,在咱们山里到处都是。可若是制成蜜饯,运到府城,一斤能卖五十文。县衙已经建好加工坊,从明天起,敞开收购!”
张老伯激动地站起来作证:“大人说的都是真的!前几日大人还住在老汉家里,亲自上山查看...”
林弈接着宣布:“为让百姓休养生息,今年秋税减免三成!特别困难的村落,可申请全额减免!”
这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全场沸腾了。减免赋税,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
“大人此话当真?”几个里长激动得声音发颤。
“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林弈环视众人,“不仅如此,县衙还将推广新的耕种方法。李老吏——”
李老吏上前,详细讲解区田法和轮作制。起初还有人听不懂,但当听到“产量翻倍”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最后一件大事。”林弈提高声音,“为保地方安宁,县衙要组建保甲民兵。每十户一甲,农闲时训练,既能自保,每月还有饷银补贴。”
台下议论纷纷。有年轻人跃跃欲试,也有老者担忧:“这...这合规矩吗?”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林弈正色道,“若州府怪罪,本官一力承担!”
大会从清晨开到日头偏西。当众人散去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情——有怀疑,有期待,但更多的,是死寂多年后重新燃起的希望之光。
张老伯临走时,紧紧握住林弈的手:“大人,石洼村全村老少,都等着您带我们过上好日子!”
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林弈对赵小乙低声道:“立即加强仓库守卫。今日我们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恐怕有人要狗急跳墙。”
是夜,月黑风高。
子时刚过,县衙后院突然响起急促的锣声:“走水了!仓库走水了!”
林弈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窗户,只见仓库方向火光冲天!
“果然来了...”他眼中寒光一闪,迅速披衣出门。
仓库前已乱作一团。衙役们忙着提水救火,赵小乙灰头土脸地跑来:“大人,火势太大,怕是...”
“救火交给他们。”林弈冷静地观察着火场,“你带人封锁四周街道,纵火者必定还没走远!”
“是!”赵小乙领命而去。
火光映照下,林弈的脸色明暗不定。这场大火,烧的是仓库,试探的却是他整顿山北县的决心。
他望着肆虐的火舌,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这第一把火,终究还是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