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黑风谷内光线迅速暗淡,如同巨兽缓缓闭上了嘴巴。蛮族大军如同一条贪婪的长蛇,头部已深入谷地,追逐着那面若隐若现、象征着最后战功的林字帅旗,而庞大的身躯仍不断从谷口涌入,喧嚣声、马蹄声、兵甲碰撞声在狭窄的谷道内回荡、放大,震耳欲聋。
阿木古郎在金狼卫队的簇拥下,也已进入谷中。他骑在战马上,环顾四周愈发陡峭的崖壁和前方那看似穷途末路的“溃军”,心中那丝被胜利冲淡的警惕,在此刻昏暗压抑的环境下,竟又隐隐浮现。这谷道,实在太窄了……
就在他心头微感不安之际——
“咚!咚!咚!”
三声沉闷如惊雷般的战鼓,毫无征兆地从两侧高耸的崖顶炸响!鼓声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入谷中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宣告死亡的威严!
刹那间,整个黑风谷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轰隆隆——!”
“咻咻咻——!”
滚木、礌石、点燃的油罐,如同九天降下的灭世雷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从两侧陡峭的崖壁上倾泻而下!巨大的石块砸入密集的人群,瞬间血肉横飞;沉重的滚木沿着陡坡加速,将沿途一切阻碍碾为齑粉;燃烧的油罐落地炸开,溅射的火焰如同毒蛇,贪婪地舔舐着士兵的衣甲、战马的鬃毛,以及谷中干燥的灌木草丛!
“有埋伏!中计了!”
“快跑啊!”
“长生天!救救我们!”
刚刚还气势如虹的蛮族大军,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混乱和恐慌!狭窄的谷道成了最致命的陷阱,进退维谷,人马拥挤在一起,根本无法有效躲避来自头顶的死亡洗礼。惨叫声、马嘶声、骨骼碎裂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挽歌。
“不要乱!稳住!前军变后军,后队变前队,冲出谷去!”阿木古郎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稳住局势。他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自己再次坠入了那个年轻南朝将领精心编织的罗网!落鹰涧的得意与此刻的绝望,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然而,他的命令在这片混乱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谷内蛮军遭受灭顶之灾的同时,谷口处,异变再起!
早已奉命潜伏在谷口附近密林中的孙懋老将军,看到谷内火起、杀声震天,知道时机已到。他苍老的手臂猛地挥下:
“点火!封死谷口!”
早已堆放在谷口狭窄处的、浸透了火油的干柴、车辆残骸等物,被数支火箭同时点燃!
“轰——!”
一道巨大的火墙瞬间冲天而起,剧烈燃烧,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彻底封死了黑风谷唯一的出口!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西北风沿着谷道灌入,不仅让谷口的火墙燃烧得更加猛烈,更将熊熊烈火和浓烟,不断地推向谷内深处!
前有伏兵杀戮,后有烈火封路!
黑风谷,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一个精心为蛮族大军准备的焚尸场!
谷内的蛮族士兵彻底崩溃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有人试图冲向谷口,却被炙热的火焰逼回,浑身着火,发出凄厉的惨叫翻滚在地;有人试图向谷内深处躲避,却迎头撞上依旧在不断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和火箭;更多的人则在极度恐慌中自相践踏,为了争夺一线生机,将手中的刀剑砍向了曾经的同伴……
火焰在谷中蔓延,点燃了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刺鼻的焦糊味和皮肉烧焦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高温扭曲了视线,让眼前的惨状如同修罗鬼蜮。
崖顶之上,刘都尉指挥着伏兵,冷酷而高效地执行着杀戮。滚木礌石用尽了,就用弓弩射击那些在火海中挣扎的身影。每一个大炎士兵的脸上,都混杂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和面对这人间惨剧的凛然。他们想起了落鹰涧死难的袍泽,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林弈站在崖壁一处相对安全的突出平台上,冷漠地俯瞰着下方那片燃烧的地狱。冲天的火光映照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上,明暗不定。他听着谷中传来的、远比战场厮杀更令人心悸的绝望哀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跳跃的火焰,冰冷如渊。
这就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了阿木古郎和所有蛮族,犯我疆土者,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将军,谷内蛮军已基本丧失抵抗,混乱不堪!是否……”刘都尉来到林弈身边,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请示下一步行动。
林弈缓缓抬起手,制止了他准备下令全军出击、下山肃清残敌的念头。
“不必了。”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下方炼狱般的景象与他无关,“守住谷口,看住崖顶。让他们……在自己制造的恐慌和这天地之威中,自生自灭吧。”
他深知,困兽犹斗。此时派兵下去,固然能更快结束战斗,但也必然会面临残敌濒死反扑,造成己方不必要的伤亡。火与恐惧,此刻是他最好的盟友。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火海中徒劳挣扎、身影扭曲的蛮族士兵,以及那面在混乱中早已不知被践踏到何处的金狼大纛,转身,消失在崖顶的阴影之中。
身后,是照亮了整个北疆夜空的熊熊烈焰,是一个帝国野望的彻底焚毁,也是一代名将林弈,凭借智慧与铁血,正式崛起的……献祭之火。
黑风谷的火,烧了整整一夜。当黎明再次降临时,山谷中只剩下焦黑的土地、扭曲的残骸和冲天的恶臭。
曾经不可一世的蛮族大军主力,于此一役,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