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副总兵周勃眉头紧锁,望着沙盘上代表北狄骑兵的黑色旗帜已推进至距关不足三十里的“野狼谷”,心中焦灼万分。讲武堂派来的参谋小队抵达已有五日,那个名叫铁峰的年轻哨长带着几人,日夜不停地在关墙内外勘察,甚至数次冒险靠近敌占区侦察,带回来的情报愈发印证了他的猜测——北狄此次绝非寻常劫掠,其兵力集结程度、后勤保障的完善,都指向一场有预谋的、规模不小的进攻。
而关内,那些阴阳怪气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新军迟迟不至而愈发猖獗。“看吧,林大人的宝贝疙瘩不敢来了!”“什么新军,就是样子货,真见了血就得尿裤子!”这些话语如同毒刺,不仅扎在周勃心头,也让关内许多不明真相的士卒心生疑虑。
“将军!”参军急匆匆闯入,“北狄前锋约两千骑,已在野狼谷外开始列阵,似有叩关之意!后方烟尘大作,恐有更多兵马!”
周勃心头一紧,终于来了!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铁峰:“铁参谋,你看……”
铁峰面容黝黑,眼神沉静如古井,他指着沙盘上野狼谷的地形:“将军,野狼谷谷口狭窄,两侧山势陡峭,利于我军防守。但敌军若不惜代价猛攻,关墙压力巨大。属下建议,按既定方案,请王都尉率部进入预设阵地,我等在此,依托关墙,给敌军迎头痛击!”
他口中的王都尉,正是三日前,率领一支五百人规模的新军火器营,秘密抵达雁门关后侧隐蔽山谷的王铁柱。这支队伍的到来,除了周勃和铁峰等极少数人,关内无人知晓。
周勃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就依此计!传令下去,各部按计划进入阵地,没有本将命令,不许妄动!违令者,斩!”
关墙上,戍卒们弓上弦,刀出鞘,紧张地盯着谷口方向。空气中弥漫着硝石和油脂的味道,那是守城器械准备就绪的信号。
谷外,黑压压的北狄骑兵开始缓缓推进,如同翻滚的乌云。他们发出怪异的嚎叫,挥舞着弯刀,试图用声势震慑关上的守军。为首的狄将看着寂静的关墙,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在他看来,这些懦弱的南人,只怕早已吓破了胆。
然而,就在狄骑前锋进入距离关墙一里左右,最适合发起冲锋的地段时——
“咻——嘭!”
一枚红色的信号火箭,猛地从关墙某处升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炸开一团醒目的焰火。
几乎在同一瞬间,野狼谷两侧原本看似平静的山坡上,突然响起一阵密集而奇特的、如同爆豆般的声响!
“砰!砰!砰!砰!”
那不是弓箭离弦的声音,也不是弩炮发射的轰鸣,而是一种更加清脆、更加连贯、带着死亡韵律的锐响!
正策马奔腾的北狄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冲在最前方的数十骑猛地一顿,人仰马翻!战马的悲鸣和骑士的惨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嚎叫!
“怎么回事?!”
“是雷吗?!”
“有埋伏!”
北狄阵型大乱!他们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哪里,只看到身旁的同伴不断莫名其妙地栽落马下,身上爆开可怕的血洞。
关墙上,周勃和守军们也目瞪口呆。他们看得稍微清楚些,只见两侧山坡的灌木丛和岩石后,喷射出点点火光,那些冲在前面的狄骑便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般倒下!这是何等犀利的武器?!何等精准的射术?!
这正是王铁柱率领的新军火器营!他们装备的,是工部匠作监在林弈指导下,结合西方技术和本土工艺改进的燧发鲁密铳,射程、精度和射速都远超旧式火铳。士兵们三人一组,分工明确,装填、瞄准、射击,循环往复,纪律严明,在狄骑进入有效射程后,便给予了毁灭性的打击。
狄将又惊又怒,试图稳住阵脚,指挥骑兵散开,向两侧山坡发起冲锋。然而,山坡早已被新军事先清理出射界,布置了简易的障碍,狄骑的冲锋速度大减,成了火铳手更好的靶子。同时,隐藏在更后方的一些稍大口径的“野战炮”(小型弗朗机炮)也开始发言,虽然精度不高,但轰鸣的声势和飞溅的碎石铁砂,给密集的狄军队列造成了更大的混乱和心理威慑。
“撤退!快撤退!”狄将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他们熟悉的战斗方式,再冲下去,只怕这两千前锋都要葬送在这里!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拨转马头。
但为时已晚。
雁门关关门突然洞开!副总兵周勃亲率一千精锐骑兵,如同猛虎出闸,径直杀向已然溃乱的狄军侧翼!与此同时,两侧山坡上的火铳射击声变得更加密集,死死咬住试图后撤的狄军。
前有堵截,侧有追兵,上有不知名的恐怖武器不断收割生命,北狄骑兵彻底崩溃了,再也顾不上什么阵型,什么命令,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向来路逃窜。
周勃率领骑兵一路追杀出十余里,斩获无数,直到遇到北狄后续的主力部队方才收兵回关。
这一战,来得快,结束得更快。
当战场逐渐沉寂下来,关内外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守军将士们看着关外尸横遍野(主要是北狄人)、狼狈逃窜的敌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以极小的代价,击溃了数倍于己的北狄精锐前锋!
而创造这一奇迹的,正是那支他们之前还心存疑虑的“新军”!
王铁柱带着火器营的士兵们,沉默地从山坡上撤下来,他们军容整齐,除了硝烟痕迹,并无多少狼狈,与关内激动欢呼的守军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冷静与纪律,更让人心生敬畏。
周勃大步走到王铁柱面前,看着这个面容坚毅、沉默寡言的年轻都尉,重重一拍他的肩膀,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好!好小子!好兵!林大人……练得好兵啊!”
此战战果迅速清点出来:新军火器营无一阵亡,仅十余人轻伤;周勃骑兵伤亡不足百人。而北狄方面,遗尸超过五百具,伤者无数,被俘数十人,其前锋几乎被打残!
详细的战报,连同被俘的狄兵口供(证实了他们此次是受了大炎内部某些人的“消息”和“鼓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再次飞向京城。
……
数日后,京城,朝会。
当兵部尚书朗声念出雁门关大捷的战报,尤其是读到新军火器营以零阵亡的代价,协同守军击溃北狄两千精锐前锋,并缴获、杀伤无数的细节时,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那些此前极力鼓吹边军无能、要求新军出战看笑话的守旧派官员,一个个面如死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英国公张维的嘴角微微抽搐,成国公赵克勤低着头,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失败的怨毒。
事实胜于雄辩!任何诋毁和质疑,在这份沉甸甸的、用敌人鲜血和头颅铸就的军功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龙椅上,年轻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站在班列中的林弈,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林爱卿!新军初战告捷,扬我国威,壮我军魂!此乃你整军经武之大功!”
林弈出列,依旧是那副平静从容的样子,躬身道:“陛下谬赞。此战之功,首在陛下圣明决断,信任将士;次在雁门关周勃将军沉着指挥,守军将士用命;再在讲武堂学员勘察敌情,参谋得当;新军将士,不过是恪尽职守,执行命令而已。臣,不敢居功。”
他不居功,不诿过,将功劳归于上下,这番姿态,更显气度。
“好!好一个不敢居功!”皇帝龙颜大悦,“传朕旨意!雁门关参战将士,论功行赏!副总兵周勃,擢升总兵,仍镇雁门!新军都尉王铁柱,擢升游击将军,赐金百两!讲武堂参谋铁峰等人,各有封赏!阵亡将士,从优抚恤!”
“陛下圣明!”
山呼海啸般的颂扬声响起,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诚、响亮。
林弈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守旧派官员。他知道,这一仗,不仅仅是一场边境冲突的胜利,更是军事改革成果最有力的证明。新军用无可争议的实力,碾碎了所有的质疑,堵住了所有的污蔑之口。
这柄新铸的利剑,已然出鞘,锋芒毕露!
经此一役,他在军中的威信将空前高涨,军事改革的步伐,再也无人能够阻挡。而隐藏在胜利背后的、那些与境外势力勾结的黑手,也是时候,该彻底清算了。
朝堂之上的阳光,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