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竹篱笆的顶端,墨尘已经把楠竹剖成了三十六条细竹篾,正坐在青石板上用砂纸打磨边缘。竹篾泛着温润的玉色,被他磨得如丝绸般光滑,指尖划过,听不到一丝毛刺的阻碍声。青瑶端着铜盆出来泼水,见他脚边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竹片,每片长度误差不超过半分,忍不住笑:“做个首饰盒,用得着这么较真?”
“给你装东西的,就得严丝合缝。”墨尘头也不抬,拿起最细的篾刀,在竹篾内侧刻下细密的防滑纹,“不然绣针滑出来扎着你怎么办?”
青瑶没接话,转身去灶房忙活。铁锅烧得通红,她往锅里撒了把糙米,炒得“噼啪”作响,米香混着灶膛里松木的烟火气飘出窗,与院外的竹香缠在一起。不多时,她端出两碗糙米饭,中间摆着碟腌萝卜,萝卜条切得粗细均匀,上面撒着的芝麻闪着油光。
墨尘放下竹篾,接过饭碗时,指尖碰到她的指腹,两人像被竹篾的毛刺扎了下,同时缩回手。他看着碗里卧着的荷包蛋——今天的蛋煎得两面金黄,边缘微焦,是他说过的“最香的做法”,喉结动了动,扒饭的速度快了三分。
“王婶家的绣线,我托人捎来了。”青瑶往他碗里夹了块萝卜,“正红的,比我想的还鲜亮。”她从竹篮里拿出线轴,红得像团跳动的火焰,在晨光里几乎要灼伤人眼。
墨尘咽下嘴里的饭,忽然起身往院外走:“等我半个时辰。”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竹篱笆拐角。青瑶正疑惑,就见他扛着根碗口粗的紫竹回来,紫竹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这竹芯是紫黑色的,刻花纹不会掉色。”他抡起斧头劈下去,“咔嚓”一声,紫竹应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紫中带乌的肌理,像极了她绣帕上的墨竹图案。
青瑶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他是想把首饰盒的底座换成紫竹,好与她的绣品呼应。她拿起红绣线,指尖缠着线团转了转,线尾在晨光里划出道红弧,落在墨尘劈竹的背影上,像道无声的印记。
接下来的半日,院里再没多余的话。墨尘专注地编织竹盒骨架,三十六条楠竹篾纵横交错,被他用竹胶黏合,再以细麻绳捆扎定型。他的指腹被篾刀磨出薄茧,渗着血丝,却浑然不觉,只时不时用尺量着盒身的角度,确保每个直角都精准如规尺。青瑶则坐在绣架前,红绣线在素布上游走,“麒麟送子”图的轮廓渐渐清晰,麒麟的鳞片用金线勾边,每片鳞甲都藏着三粒米大的白珠,是她攒了许久的珍珠碎屑。
正午时分,竹盒的雏形已现。墨尘正给盒盖雕刻花纹,紫竹底座上,他用刻刀细细凿出“瑶光”二字——是她的小字。忽然院外传来一阵风声,树梢剧烈摇晃,几只乌鸦惊叫着冲天而起。墨尘猛地抬头,见西北方的天空暗如墨染,一股带着腥气的狂风正卷着沙砾奔来,所过之处,野草被连根拔起,石块在风里像纸片般翻飞。
“是黑风煞!”青瑶脸色微变,这是古籍里记载的凶煞之风,能蚀骨化筋。她一把将绣架推倒,用身子护住绣品,红绣线却被狂风卷走,像道断血的红线飘向空中。
“别怕!”墨尘抓起未完工的竹盒,将青瑶护在身后,同时劈手扯下院角的老竹,竹身瞬间化作千万根竹针,如暴雨般射向狂风。“哐当”一声,竹针与风里的沙砾碰撞,爆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他脚下的紫竹底座忽然亮起紫光,盒身上的“瑶光”二字竟自行流转,形成一道光盾,将侵入院中的腥风挡在三尺之外。
青瑶趁机解下腰间的玉佩,那是块能聚风的“定风佩”,她将玉佩按在竹盒顶端,玉佩瞬间融入盒身,紫竹底座的紫光陡然暴涨,竟硬生生将黑风煞的前锋逼退丈许。墨尘趁机加速雕刻,刻刀在盒盖划出最后一笔,一朵紫竹花赫然绽放,花心嵌着的,正是青瑶之前给他的那颗绿石子。
“成了!”墨尘暴喝一声,将竹盒掷向空中。竹盒在风里暴涨,化作丈许大的紫金色屏障,“瑶光”二字如日月悬空,盒身的竹篾间渗出青瑶绣品的金光,与黑风煞撞在一处。
狂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却无法再前进一步。青瑶看着空中那道将天地分开的屏障,忽然发现竹盒内侧,墨尘竟偷偷刻了行极小的字:“风来同挡,雨来共撑”。她低头看着手里剩下的半截红绣线,忽然笑了,指尖缠着线,在绣布上补了笔——麒麟的爪子下,多了片小小的竹叶。
风势渐弱时,竹盒缓缓落下,变回小巧的模样,盒面的紫竹花上还沾着黑风煞留下的灰痕。墨尘接过竹盒,递给青瑶时,指腹再次相触,这次谁都没缩手。青瑶摸着盒上的“瑶光”二字,忽然觉得,这未完成的首饰盒,比任何精雕细琢的宝物都要珍贵。
院外的风还在呜咽,院里的两人却在竹盒的微光里,看到了比阳光更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