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竹篱笆顶上时,青瑶正在院里翻晒草药。墨尘编的竹匾摊在地上,金银花、蒲公英、薄荷分门别类晾着,阳光透过竹条的缝隙,在药草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银。
“瑶丫头,尝尝这个!”李婆婆挎着竹篮走进来,篮里是刚蒸好的槐花糕,热气裹着甜香扑了满脸。她把糕放在石桌上,指着晾着的草药笑,“你大爷说这些能卖钱,非要我采了送来,说给你添点本钱。”
青瑶拿起块槐花糕,咬下去满嘴清甜,槐花的香混着糯米的软,像把春天含在了嘴里。“大爷身子刚好,怎么能让他累着。”她往李婆婆手里塞了个布包,“这是墨尘新做的艾草膏,治关节疼的,您让大爷试试。”
李婆婆刚走,墨尘就扛着根新砍的竹子回来了,竹梢还滴着露水。“这根竹节匀,做绣绷正好。”他把竹子靠在廊柱上,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落在青布短褂上,洇出深色的痕。
青瑶递过帕子,又端来碗晾好的薄荷茶。“先歇歇,看你热的。”茶碗是粗陶的,边缘被磨得光滑,碗底还留着个小小的“尘”字——是墨尘去年刻的,说这样就不会跟别人的碗弄混。
墨尘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这茶比镇上茶馆的还清爽。”他拿起砍刀劈竹子,刀刃落下,竹节处“咔嚓”一声裂成整齐的片,竹屑飞起来,在阳光里打着旋。“下午就能把绣绷做好,保证比你那个木头的轻一半。”
青瑶坐在竹匾旁翻草药,看他专注的侧脸。他劈竹片时总爱眯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鼻尖沾着点竹屑也没察觉。忽然想起周掌柜说的,县太爷夫人想请她去府里做绣活,包吃包住,月钱是现在的两倍。
“墨尘,”她轻声开口,“如果我去县里做活,你……”
墨尘的刀顿在半空,竹片裂到一半停住了。“去多久?”他声音有点哑。
“说不好,可能住上个把月。”青瑶捏着片蒲公英叶子,“夫人说府里有专门的绣房,材料也齐全。”
墨尘低下头,继续劈竹,只是力道重了些,竹片劈得有些歪。“那挺好,”他瓮声瓮气地说,“县里的绣线比镇上的好,你正好能用上好料子。”
青瑶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笑了:“我还没答应呢。”
墨尘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被风吹亮的火星:“真的?”
“嗯,”青瑶晃了晃手里的蒲公英,“我觉得家里的竹匾晒草药挺好,劈竹子的声音也听惯了。”她没说的是,昨天去镇上买绣线时,看见墨尘蹲在茶馆屋檐下,跟掌柜打听“县里最好的竹器铺在哪儿”,手里还攥着个布包,看着像是攒了许久的碎银子。
墨尘的耳朵红了,拿起竹片往廊柱上敲了敲:“那……我把绣绷做得再精致点,给你刻上花纹。”
“不用太麻烦,”青瑶递过块槐花糕,“像这样,简单点就好。”
墨尘咬着槐花糕,含糊不清地说:“不行,得刻上‘岁寒三友’,跟你的绣品配。”
午后的风穿过竹篱笆,吹得草药叶子沙沙响。墨尘坐在廊下削竹片,竹刀在他手里转得灵活,竹屑簌簌落在脚边,像堆小雪。青瑶把晾好的草药收进竹筐,忽然发现墨尘偷偷在竹片上刻了个小小的“瑶”字,刻得浅,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没作声,转身去厨房烧水泡茶,往壶里丢了把新采的薄荷。水开时,蒸汽裹着茶香漫出来,跟院里的竹香缠在一起。她端着茶碗走出去,见墨尘正对着竹片发呆,就把茶放在他手边:“尝尝,加了新薄荷。”
墨尘拿起茶碗,手指碰到碗底的“尘”字,抬头冲她笑了,眼里的光比茶蒸汽还暖。竹影落在茶汤里,晃啊晃的,像把日子泡得又香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