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攥着那沓泛黄的纸策,指节捏得发白。纸页边缘被汗浸得发卷,上面用炭笔勾勒的伏击阵型图,每一笔都带着狠劲——那是他在破庙里就着油灯,耗了三个通宵画的,连叛军哨探换岗的时辰都标得清清楚楚。
长安的风裹着沙尘,糊得人眼睛生疼。他站在寺庙外的老槐树下,看着权贵们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轮溅起的泥点子差点沾到纸策上。林羽猛地把纸策往怀里塞,粗布褂子磨得锁骨生疼,可他顾不上——怀里的纸比命金贵,那是城西铁匠铺老张用铁砧子压平的麻纸,浸过桐油,雨水都渗不透。
“让开!”
一声怒喝炸在耳边。林羽被人猛地一推,踉跄着撞在槐树上,后背的旧伤硌在树疤上,疼得他眼前发黑。抬头就见个锦袍管家正踹他的腿:“哪来的叫花子,也配在这儿站着?”
“我有平叛策!”林羽扯着嗓子喊,声音劈得像被砂纸磨过的刀,“叛军粮草道在渭水南滩,那儿芦苇荡能藏千人!”
管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抬脚就往他怀里踹:“还千人?我看你像个棒槌!”
纸策从怀里滑出来,被风卷着飘向寺庙门槛。林羽疯了似的扑过去,指尖刚要够着,一只云纹靴突然踩上来,靴底的金线碾过“伏击”二字,把纸页碾得粉碎。
“王尚书!”管家谄媚的声音像抹了蜜,“这疯子胡言乱语,扰了您的清净。”
林羽抬头,看见紫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晃眼。王尚书捻着玉佩,眼皮都没抬:“拖远点,别污了寺庙的地。”
两个家丁架起林羽的胳膊就往巷子里拖。他挣扎着回头,看见那些权贵正围着香炉说笑,其中一个穿蟒纹袍的,手里把玩着颗鸽蛋大的珍珠,那珠光晃得他眼睛疼——去年冬天,城西贫民窟冻死了三个孩子,要是有这珍珠换的粮,他们至少能活下来。
“你们会后悔的!”林羽的吼声撞在巷壁上,弹回来碎成一片,“叛军三天后换粮道,你们等死吧!”
家丁把他甩在垃圾堆上,啐了口唾沫:“满嘴胡吣的疯子。”
巷口的石狮子瞪着他,眼睛被雨水冲得褪了色。林羽趴在地上,胸口的疼顺着血脉往四肢窜,他摸到怀里还有半张纸——是老张用铁水画的粮仓暗道图,藏在贴身的布袋里,没被搜走。
风卷着沙尘过巷,林羽突然笑了,笑得咳出了血。他撕下破褂子的一角,蘸着血把那半张纸包好,塞进墙缝里。然后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晃地往城西走——老张说过,贫民窟里藏着能扛枪的汉子,还有会造土炸药的窑匠,那些被权贵们当成蝼蚁的人,才是真能守住长安的骨头。
路过铁匠铺时,林羽听见老张在里头抡锤,“叮当”声撞得空气都在颤。他停下脚,对着门板喊:“张叔,备铁!”
门板“吱呀”开了道缝,老张满是老茧的手伸出来,攥住了他的手腕。那手上的温度烫得林羽一哆嗦,像握着块烧红的烙铁。
“早等着了。”老张的声音裹着火星子,“你画的图,我连夜打了五十把铁蒺藜。”
林羽看着那双手——指缝里嵌着铁屑,虎口裂着血口子,却比寺庙里那些玉扳指有力百倍。他突然想起纸策上被碾碎的“伏击”二字,现在看来,碎了也好,纸上的字哪有手里的铁实在。
“走。”林羽抹了把脸,把血和泥都抹匀了,“叫上大家伙,去渭水南滩。”
老张的锤声停了。片刻后,铺子里传出一声震得地皮发颤的吆喝:“抄家伙——!”
声音撞在巷壁上,弹向长安深处,惊飞了寺庙檐角的鸽子。那些在香炉前叩拜的权贵们,只当是哪个市井杂声,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们不知道,长安的真正防线,此刻正从城西的贫民窟里,一块铁蒺藜一块铁蒺藜地,往渭水滩上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