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宫殿】
朱粲兀自狂笑着,在朱粲下首的那些将领们,却无人敢应和,反而脸色更加苍白,甚至有人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直至过来片刻,其中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心腹将领,忍不住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声音干涩地低声道:“陛……陛下,……那杨勇……虽只带了四万人,但……但军中确有那威力极大的火器!当初窦建德在黎阳津,十二万大军啊……顷刻间就灰飞烟灭了!还请陛下……不可不防啊!”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瞟向朱粲。
朱粲的笑声戛然而止,那张肥脸上横肉抽搐了几下,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当然听说过!
正是那如同鬼神般的传闻,才让他这些年一直忍着贪婪,没敢大规模北上去招惹坐拥洛阳的杨勇。
那种隔着几百步就能将人打成碎肉、能将坚固城墙轰塌的武器,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但此刻,被手下当面提及,尤其是在他刚刚放出狂言之后,这无异于戳破了他的虚张声势,让他感到极度难堪和暴怒!
“放屁!”
朱粲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什么狗屁火器?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的玩意!障眼法罢了!窦建德那个废物,怎能与朕相提并论?朕有二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杨勇!”
他猛地站起身,肥肉乱颤,声音因竭嘶底里而越发尖利:“他杨勇敢来,就是自寻死路!正好!省得朕去攻打洛阳坚城!传朕旨意!集结所有兵马!朕要亲自率军,迎击杨勇!就在南阳城外,把他那四万人,连同他那装神弄鬼的火器,统统碾成粉末!朕倒要看看,是他的火器厉害,还是朕的人海厉害!”
他脸上露出狰狞而扭曲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等朕擒了杨勇,把他做成‘菜人’,让全军都分一杯羹!也让天下人知道,朕,才是天命所归!”
“陛下英明!”
“楚帝万岁!”
台下的将领们见状,连忙压下心中的恐惧,纷纷跪倒在地,发出狂热的呼喊,只是那声音深处,难免带着一丝颤抖和虚浮。
朱粲满意地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场面,大手一挥:“都去准备!此战,有进无退!怯战者,杀无赦!朕要用隋军的血肉,壮我军威!”
“遵旨!”众将慌忙应诺,退出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大殿。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朱粲才缓缓坐回他那张恐怖的座椅上,脸上的狂怒和嚣张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和疑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肥硕的脖颈,那里似乎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火器……”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小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和不安…………
…………
【南阳盆地,边缘地带】
又经过数日行军,隋军主力已深入南阳盆地边缘。
越是向南,气氛越发凝重。
道路两旁,开始出现荒芜的田地、被焚毁的村落废墟,甚至在一些溪流河边,能看到散落的白骨,无人收拾,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空气中,似乎都隐隐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所有隋军将士的脸色都阴沉得可怕。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牙关紧咬,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之前听闻的种种惨剧,此刻有了直观的印证,那种对朱粲匪帮的仇恨,已经达到了顶点。
“畜生!一群畜生!”程咬金看着路边一具小小的、显然是孩童的骸骨,气得双眼血红,狠狠一拳砸在马鞍上。
尉迟恭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攥着铁鞭,手背青筋暴起。
就连素来沉稳的李安,此刻也是面覆寒霜,对着火枪营的士兵们低吼道:“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要对付的敌人!不再是人了,是魔!待会儿打起来,谁要是手软,谁就不配穿这身军装,不配拿这杆枪!给老子往死里打!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火枪兵们低声怒吼,检查枪械的动作更加用力,眼神冷得像冰。
杨勇的御辇也停了下来。
他走下马车,来到一片废墟前。
断壁残垣间,依稀还能看出这里曾经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
他弯腰,从焦黑的土砾中捡起半只破损的、小小的陶土玩具,沉默良久。
“陛下……”李密在一旁,低声欲言又止。
杨勇缓缓直起身,将那小小的玩具紧紧攥在手心,目光投向南方地平线,那里烟尘隐隐,预示着大战将至。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杀意:“传令下去,大军列阵。今日,此地,便是朱粲匪帮的葬身之所!”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在隋军阵中响起,庞大的军队开始迅速而有序地展开,依据地势,排列成一个个严整的方阵。
中军位置,杨勇的龙旗高高飘扬。
前锋,是尉迟恭、程咬金率领的重甲步兵和骑兵,如同出鞘的利剑。
两翼,是其他精锐步卒,长枪如林,盾牌如墙。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位于中军略靠前、被严密保护起来的火枪营方阵。
五千火枪兵,排成三列略显单薄但异常整齐的横队。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军服,戴着宽檐铁盔,手中那杆带着奇特击锤的新式击发枪,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幽光。
他们沉默着,一种不同于其他部队的、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
在他们侧后方,十门新式火炮已经褪去了炮衣,黑黝黝的炮口斜指天空,炮兵们正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检查和装填,动作因为第一次实战而略显僵硬,却又带着一种异常的专注。
整个隋军阵型,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力量的战争机器,肃穆、压抑,却又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
与此同时,在南方的地平线上,那漫天的烟尘越来越近,如同沙尘暴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