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这些突厥狗学精了!”一个在垛口后不断张弓搭箭的弩手,愤愤地骂道。
他的箭囊已经见底,每一支箭都射得小心翼翼。
“少废话!盯紧了你那边!别让狗崽子摸上来!”身旁的盾牌手死死举着巨大的盾牌,格挡着下方不时射来的冷箭,手臂早已酸麻不堪。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上三竿,联军已经发动了四五轮这样的攻势。
朔方城就像一块被不断拍击的礁石,看似岿然不动,实则内部已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城头上,守军伤亡仍在不断增加,轻伤者根本无暇下城,只能简单包扎后继续战斗。
滚木礌石消耗速度虽有所减缓,但储备也即将告罄。最要命的是,守城军民的总兵力,连同那些还能动弹的伤员算上,已不足两万人,要防守偌大的朔方城四面城墙,捉襟见肘。
四面城墙的守将不得不将本就稀少的兵力,分出一部分作为机动预备队,哪里情况危急就扑向哪里。
裴行俨、李安等人如同救火队员,不断在城头奔走,嘶哑着嗓子指挥调度。
数次险情,都是靠着预备队的及时填补,才勉强将险些被突破的缺口堵上。
秦琼在经过军医紧急救治和短暂休息后,不顾劝阻,再次登上了城头。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战火未曾熄灭。
他手持一杆夺自突厥人的长矛,专挑敌军登城的紧要关头出现,往往一矛刺出,便能将数名敌军串糖葫芦般挑下城去,其悍勇极大地稳定了所在防段的军心。
“秦将军!东门第三段吃紧,云梯上来了!”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到秦琼面前。
“随我来!”秦琼没有丝毫犹豫,低吼一声,带着身边数十名亲兵和一小队预备队,如同旋风般冲向告急的地段。
长矛如龙,所向披靡,硬生生将已经攀上垛口的十几名凶悍突厥兵捅了下去,暂时化解了危机。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饮鸩止渴。
守军的兵力、体力、物资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绝望的情绪,如同蔓延的瘟疫,在疲惫不堪的守军心中悄然滋生。
“援军……援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一个年轻的士兵,在击退一波进攻的间隙,瘫坐在垛口下,望着南方空空如也的官道,眼中充满了泪水,低声啜泣起来。
他的哭声引起了周围一片沉默,许多士兵都低下了头,一股悲凉的气息弥漫开来。
“小王八羔子,哭啥哭!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给老子在这儿丢人现眼!人死卵朝天!咱大隋的兵没有孬种……”一个老兵对着新兵好一阵数落,总算是止住了这股悲伤的气氛。
但战斗仍在一直焦灼的持续着,隋军渐渐落入下风,朔方城已经岌岌可危……
巳时刚过,接近正午。
联军大营后方,遥远的南方地平线上,突然扬起了大片不正常的烟尘!
那烟尘起得极快,如同一条贴地席卷而来的黄龙,带着隐隐的雷鸣之声!
联军后阵的斥候立刻发现了这一异常,快马如同流星般冲向中军!
“报——!禀报可汗!南方……南方发现大队骑兵!看旗号……是隋军!打着‘尉迟’旗号,正向我军后翼疾驰而来!”
斥候滚鞍落马,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奔跑而尖锐变调。
端坐于马上的处罗可汗,眼中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厉芒,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带着几分得意的弧度。
“来了……终于来了!”
处罗可汗喃喃自语,仿佛等待已久的猎物终于落入了陷阱。
他猛地站起身,金刀再次挥出,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四方:“传令!全军停止进攻!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阵,依托营寨,严密防守,防止敌军骑兵冲击!所有骑兵上马,弓弩手就位!再派斥候,扩大搜索范围,给本汗仔细地搜!看看后面还有没有隋军的主力!杨勇……本汗倒要看看,你带来了多少人马!”
随着处罗可汗命令的下达,正在攻城的联军部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收缩回营寨周围,依托简陋的栅栏和壕沟,组成了防御阵型。
数万双眼睛,紧张而又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望向南方那越来越近的烟尘。
城头上,正准备迎接下一波疯狂进攻的守军,被敌军这突如其来的撤退搞得一愣。
“怎么回事?突厥狗怎么退了?”
“快看!南边!南边有烟尘!”
“是……是援军吗?是我们的援军吗?”
起初是疑惑的低语,随即,当那面越来越清晰、在烟尘中猎猎招展的“尉迟”二字大旗,以及旗帜下方那如同钢铁洪流般席卷而来的精锐骑兵身影映入眼帘时,整个朔方城头,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混杂着狂喜、哭泣与宣泄的欢呼声!
“援军!是援军!尉迟将军!是尉迟将军来了!”
“陛下!一定是陛下派援军来了!我们有救了!朔方有救了!”
“万岁!大隋万岁!陛下万岁!”
许多士兵丢掉了手中的兵器,相互拥抱,喜极而泣;
更多的人则瘫软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滚滚热泪。
连续数日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巨大压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