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那场近乎“招魂”的禁忌之术,耗尽了秦昭本就所剩无几的元气,却也拨开了重重迷雾,揭示了残酷的真相。绯烟转世被截、魂核被夺,幕后黑手藏身南海,并以“归家”为饵设下陷阱……这一连串的信息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更燃起了一股冰冷的、亟待复仇的火焰。
然而,现实的压力接踵而至。玄宗皇帝的七日之限如同悬颈利刃,镜花祠血雨事件引发的恐慌仍在长安城中暗暗流淌,需要给朝廷和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而更迫在眉睫的是阿依莎的状况,强行觉醒又经历魂念冲击,她的身体和魂魄都变得极其不稳定,那对无法隐藏的白色狐耳更是随时可能暴露她的异常。
秦昭强压下立刻剑指南海的冲动,他知道,必须冷静。对手神秘而强大,能枯竭月亮井、沉睡守护者、截断轮回,其实力深不可测。贸然前往,非但救不回绯烟魂核,恐怕自身也要陷于那“陷阱”之中。他需要力量,需要情报,需要一个契机。
就在他一边竭力稳定阿依莎的情况,一边苦苦思索破局之策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带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提议,登门了。
来者并非唐人,而是一行身着华丽西域服饰、气息迥异的使团。为首的是一位身披绣金白袍、头缠繁复头巾、面容深刻如斧凿、眼神睿智却带着一丝异域神秘感的中年男子。他手持一枚镶嵌着巨大绿松石的黄金权杖,通传的名帖上赫然写着——大食帝国首席国师,伊本·法立德。
大食(阿拉伯帝国)与大唐虽相隔万里,但通过丝绸之路素有往来,商人、学者、使者不绝于途。然而,一位地位尊崇的首席国师亲自到访长安,并直接指名要见鉴妖司主事,而非鸿胪寺官员,就显得极不寻常了。
鉴妖司值房内,茶水氤氲,气氛却微妙而紧张。
“久仰秦司丞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伊本·法立德的唐话字正腔圆,甚至带着一点长安官话的口音,他微微颔首,礼仪周到,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穿透秦昭刻意收敛的气息,看到他深处的疲惫与隐藏的力量。
“国师过誉。不知国师远道而来,指名见秦某,所为何事?”秦昭开门见山,并未寒暄。他对此人本能地抱有警惕,大食国教与中土道法迥异,其国师更是精通各种秘术,突然造访鉴妖司,绝非友好交流那么简单。
伊本·法立德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介意秦昭的冷淡:“秦司丞快人快语,那我便直说了。我听闻司丞手中,保存着一件受损的神器碎片,源自一位……嗯,与月光有缘的东方仙子。”
秦昭心中猛地一凛!青霜残剑之事,乃绝密,此人如何得知?!他面色不变,淡淡道:“国师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秦某不知。”
“司丞不必否认。”伊本·法立德轻轻摩挲着权杖上的绿松石,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万物皆有波动,神器尤甚。即便破碎,其残留的韵律,对于感知敏锐者而言,亦如暗夜中的灯塔。我大食秘法中,有一门‘星辰共鸣术’,恰巧对这类波动尤为敏感。我此次东来,一路之上,皆能感受到那微弱却独特的悲鸣之韵,直至……这座衙门。”
秦昭沉默不语,心中却是波涛暗涌。对方所言似虚似实,但能精准点出“月光”、“仙子”,绝非空穴来风。看来这大食国师,确有非凡手段。
见秦昭不语,伊本·法立德继续道:“司丞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恰恰相反,我或能解司丞之忧。”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大食皇室秘库之中,珍藏着一小块自天外陨星中提炼的‘星辰核心’,此物拥有不可思议的‘融合’与‘唤醒’之力,或许……能助司丞重续那柄破碎的神剑,唤醒其沉睡的灵性。”
修复青霜剑?!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秦昭心中炸响!青霜剑乃镜花仙子本命仙器,若能修复,哪怕只是部分威能,对他如今实力大损的状况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助力!甚至……或许能从中找到更多关于镜花仙子、关于那场阴谋的线索!
但他立刻冷静下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是身份敏感的大食国师。
“条件?”秦昭言简意赅。
伊本·法立德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司丞是聪明人。条件很简单。我听闻,在两年前那场长安动乱中,一处名为‘轩辕坟’的古老遗迹被毁,但其核心之处,应有一块记载了上古秘辛的‘源初碑文’残片留存。我大食帝国对收集世界各地古老知识颇有兴趣,只需司丞设法取得那块残碑,交予我带回研究。届时,星辰核心必定奉上,助司丞修复神剑。”
轩辕坟残碑!
秦昭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轩辕坟乃是青丘狐族祖地,其核心碑文记载的必然是狐族乃至上古妖族的至高秘密!此等之物,岂能流落西域异国?更何况,轩辕坟毁灭后,其废墟一直被朝廷严密封锁,具体残留何物,外人绝难知晓。这大食国师不仅知道残碑存在,还如此明确地索要,其目的绝非“研究”那么简单!
“国师恐怕找错人了。”秦昭冷然拒绝,“轩辕坟乃前朝禁地,废墟亦由金吾卫严密看管,其中即便真有残碑,亦属大唐皇室之物,岂是秦某可以私下取予的?此事,绝无可能。”
伊本·法立德似乎早料到他会拒绝,并不气恼,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司丞不必急于答复。或许不久的将来,司丞会改变主意。毕竟,修复神剑的机会千载难逢,而有些东西,留在无法解读它的人手中,不过是顽石一块。若司丞回心转意,可随时来四方馆寻我。在下会在此逗留……一段时间。”
他站起身,优雅地行了一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在随从的簇拥下告辞离去。
值房内,只剩下秦昭一人,面色阴沉不定。
大食国师的出现,以及他提出的交易,像是一块投入本就暗流汹涌湖面的巨石。
他们为何对轩辕坟残碑如此感兴趣?那碑文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竟值得用“星辰核心”这等异宝来交换?
他们是否与南海的黑影、与月亮井的枯竭有关?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是另一个陷阱,还是……真的是一个修复青霜剑、获取力量的契机?
秦昭走到窗边,望向皇城方向,又想起密室中那柄布满裂纹的残剑,想起阿依莎那对无助的狐耳,想起南海那未知的汹涌波涛。
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