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所的土坯房里弥漫着煤烟味,三个哨兵正围着铁炉烤冻硬的馒头。
见团长带着女同志进来,慌忙起身敬礼,军帽上的雪沫簌簌往下掉,宁露露注意到墙角堆着半袋土豆,炉台上的搪瓷缸结着层薄冰。
“陈参谋呢?” 成斯年摘下结冰的围巾放在火炉边上烤着,军绿色的围巾上立刻腾起白雾。
“去西边查岗了,还没回来。” 哨兵小张搓着手回答,眼睛忍不住瞟向跟在他身侧的宁露露,眼睛亮晶晶的,难道这就是团长媳妇?真好看啊,白白嫩嫩的,跟他们这些常年风吹日晒的糙汉子比,像株养在温室里的兰花。
后半夜风雪愈发狂暴,土坯房的窗户被吹得哐当响。
宁露露缩在临时搭起的铺盖上,听着隔壁成斯年和哨兵压低声音在讨论着什么,铅灰色的云层像化不开的浓墨,把整个天地都染成一片死寂。
“咔嗒” 一声,成斯年掀开门帘进来,睫毛上还挂着冰碴:“醒了?” 他把军大衣披在她身上,“刚才接到消息,河湾那边雪太大,暂时回不去。”
宁露露望着窗外狂舞的雪片,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渐小了。
成斯年推开门,晨光像碎金一样洒在雪地上:“雪停了!” 他笑着看向啃着烤土豆的宁露露,余光瞥见哨兵小张慌慌张张跑过来,军帽都歪了。
“团长!不好了!” 小张的声音发颤,“东边海子村的人来报信,说村里好多人病倒了,上吐下泻还发高烧!”
成斯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转身抓起挂在墙上的帽子:“叫上军医,跟我去看看。”
“我也去!”宁露露将没吃完的烤土豆用手帕包好,塞进随身的挎包中。
成斯年抿着唇,看向宁露露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宁露露跟着他们走出哨所时,阳光已经把雪地照得刺眼,远处的海子村蜷缩在戈壁滩上,几缕青烟无力地飘向天空。
村里静得出奇,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狗在雪地里嗅来嗅去。
成斯年看着虚掩的木门轻轻推开,一股酸腐的气息扑面而来,炕头上躺着个老汉,脸烧得通红,嘴里胡话连篇。
“去看看?” 成斯年朝着身后的军医老李示意。
随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妇女,身上的棉袄满是补丁:“大娘,大爷这样多久了?”
妇女哆嗦着指向里屋:“前天开始的,先是二柱家的娃,后来就一户传一户…” 她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唾沫星子溅在结霜的地面上。
军医老李正蹲在炕边翻病人的眼皮,听见动静回头:“团长,症状太凶了,有点像…” 他欲言又止,眉头拧成个疙瘩。
“像啥?” 成斯年追问。
“像当年的那种恶性流感。” 老李的声音压得很低,“高烧不退,还会引发肺炎,传得特别快。”
宁露露的心猛地一沉。
“必须立刻隔离!”
听到老李的话,成斯年当机立断,“小张,带一个班过来,把病人都集中到村西头的空院子。老李,统计一下症状和人数,赶紧向师部汇报。”
话音刚落,村东头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孩子冲过来,跪在雪地里:“解放军同志!救救俺娃!他快不行了!”
孩子的脸烧得像块红炭,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老李急忙解开药箱,却发现带来的青霉素只剩下几支。
“不够用。” 老李的声音带着绝望,“这里至少有二十多个病人,我们带的药连十分之一都不够。”
成斯年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眉头皱得更紧:“师部的医疗队最快也要明天早上到,现在只能先隔离。”
宁露露心中焦急不已,她倒是能买到青霉素,但是怎么拿出来还得好好想想。
余光瞥见远处的山峰,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和成斯年说了一声就朝着山上跑去,等她抱着布包回来的时候,看到成斯年正指挥战士们在空院子周围拉铁丝网,几个裹着厚棉袄的村民扒着栅栏往里看,被小战士厉声喝止。
“这是啥?” 成斯年看着宁露露手里的布包。
“我也不知道,本来想上山找药材,不小心掉进一个山洞,看到里面有这个药,我就带回来一些想让李医生看看有没有用。” 说话间宁露露把药递给老李,“李医生,你看看这个有没有用?”
老李接过布包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眼睛一亮,仔细检查一番激动的看向成斯年,“这是青霉素!”
“宁同志,你是在哪找到的,这东西还有吗?”
“有。”她可是斥巨资买了好几箱子青霉素、磺胺等抗生素,她也不懂药理,还是根据弹幕的提示买的,不管能不能用到,先买了再说。
宁露露点点头,看向成斯年:“斯年,派几个人跟我去,我见那里还有好几个箱子,正好都一起搬过来。”
“好。”成斯年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了宁露露一眼,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雾。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媳妇有秘密,但,那又怎么了?只要他成斯年还活着一天,就护她到底。
有了宁露露发现的抗生素,海子村的病情算是抑制住了,还没等众人喘口气,就收到师部的电报。
成斯年举着电报纸的手微微发抖,雪花落在纸上迅速晕开墨痕:“邻近几个村子,甚至是兵团都出现了类似病例,医疗队被大雪堵在路上了。”
宁露露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看着栅栏里蜷缩在草堆上的病人,突然注意到那个早上咳嗽的妇女也被关在了里面,此刻正蜷缩在一角睡的并不安稳。
“斯年。” 宁露露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这病传得太快了,我们的人也有危险。”
成斯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铅灰色的云层又开始聚集,像是要把这个小小的村庄彻底吞噬。
半夜时分,哨兵突然敲响了成斯年的房门。
宁露露听到动静披衣起来,听见小张带着哭腔的声音:“团长,老李… 老李也发烧了!”
成斯年猛地拉开门,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
宁露露看见老李被两个战士扶着,脸色红得吓人,走路都打晃,艰难的朝着众人摇头摆手,想让人将他放下。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成斯年的声音发紧。
“刚才给病人换药时突然就倒下了。” 一个战士回答,“量了体温,快四十度了。”
老李艰难的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团长,别让战士们靠近了… 这病太凶…” 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还带着血丝。
宁露露瞳孔震颤:“不是有药吗?怎么还会感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