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秋正对着窗台上的搪瓷缸发怔,缸沿磕了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兰秋妹子,在家呐?” 院门外传来隔壁嫂子爽朗的声音,带着西北人特有的沙哑,“刚瞅见你家老陈的车进院了,要不要去门口迎迎?”
林兰秋猛得回神,手指下意识绞着蓝布褂子的衣角。
“不了嫂子,” 她轻声应着,声音细得像根棉线,“夫…他公务繁忙,我在家中等候便是。”
那嫂子在门外笑出了声:“你这妹子,总爱说些文绉绉的话。” 脚步声渐渐远了,留下林兰秋对着满室的摆设叹气。
穿越到这 “新中国” 已近半年,她还是没彻底习惯。
没有丫鬟伺候,得自己洗衣做饭;没有三纲五常的规矩,女人也能抛头露面去工厂上班;就连夫妻相处也怪得很,陈盛阳从不对她摆架子,还总让她 “别老闷在家里,多出去走动走动”。
可她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女子当以夫为天,以家为业,一时半会儿还完全改变不了。
好在陈盛阳待她是极好的,但...
林兰秋正准备去厨房烧开水,忽听得院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其中一个女声清脆悦耳,像江南的黄莺,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和这粗犷的西北画风格格不入,“盛阳哥,您看这是我托人从老家带来的茉莉花茶,兰秋姐应该会喜欢。”
那声音甜得发腻,让林兰秋的脚步顿在了门槛内。
她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文工团的刘晓燕,一个总爱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之前军区汇演时,还唱过一首《映山红》,引得台下掌声雷动。
也是陈盛阳的邻居家的妹妹,青梅竹马,要不是她横插一脚两人的孩子可能都会打酱油了。
林兰秋指节泛白拧着衣角,死死咬住后槽牙,她知道自己不该多想,陈盛阳一向正直,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可那股酸涩感,还是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从心口一直蔓延到鼻尖。
在古代,夫君是女子的天,是女子的依靠。
女子要三从四德,要对夫君绝对忠诚,可夫君对女子,也该有独一份的珍视。
林兰秋透过门缝往外望去。
只见陈盛阳穿着笔挺的绿军装,身姿挺拔如松,正站在院门口,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而他对面的刘晓燕,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还绣着小碎花,手里捧着一个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搪瓷茶缸,茶缸里装着用油纸包好的茶叶,正笑得一脸灿烂。
苏清婉赶紧放下窗帘,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兰秋,我回来了。” 陈盛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林兰秋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迎了上去:“你,你回来了,累不累?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忙,” 陈盛阳拉住她的手,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刚在门口碰到晓燕,说了几句话,耽搁了一会儿。”
林兰秋的手微微一颤,垂下眼帘,轻声道:“我知道。”
陈盛阳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眉头微蹙:“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林兰秋摇了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能是风大,吹得有些头晕。”
陈盛阳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声道:“没发烧啊。是不是在家待久了,闷得慌?过几天我休假,带你去出去逛逛。”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可林兰秋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透不过气。
她知道自己不该无理取闹,陈盛阳对她很好,从不亏待她。
可一想到他和刘晓燕相谈甚欢的样子,她就忍不住难受。
在古代,若是有别的女子对夫君这般殷勤,早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可在这里,大家似乎都觉得没什么。
邻居嫂子还跟她说过,刘晓燕是文艺队的台柱子,性格开朗,跟谁都合得来。
难道是她太小心眼了?
林兰秋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了上来。
她想跟陈盛阳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陈盛阳觉得她不懂事,怕他笑话她思想陈旧。
“兰秋?” 陈盛阳见她半天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以为她真的不舒服,“要是实在难受,我带你去卫生所看看?”
“不用了,” 林兰秋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我就是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不等陈盛阳说话,她就挣脱开他的手,快步朝院门外走去。
她不敢再待在家里,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的嫉妒,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面目可憎的一面。
“兰秋,你等等!” 陈盛阳在后面喊她,“外面风大...”林兰秋脚步不停,后面的话听不真切,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一路快步走着,不敢回头。
陈盛阳看着林兰秋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浮现一丝委屈,他着急忙慌的赶回来想跟媳妇多相处相处,媳妇好似不想搭理他。
家属院里的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有的在院子里晒被子,有的在门口择菜,看到她,都热情地打招呼。
“兰秋妹子,去哪儿啊?”
“要不要来家里坐坐,刚蒸好的馒头,还热乎着呢!”
林兰秋只是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回家,不能让陈盛阳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宁露露的院门口。
宁露露正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缝补着一件旧军装,看到她,宁露露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着站起来:“兰秋妹子,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林兰秋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这样贸然跑来宁露露家,很不合规矩。
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嫂子,我…” 林兰秋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也红了。
宁露露见她这副模样,赶紧拉着她的手,把她让进院子里:“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跟你家那口子吵架了?”
林兰秋摇了摇头,坐在小板凳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没有,我就是… 就是心里不舒服。”
宁露露递给她一块手帕,轻声道:“有啥不舒服的,跟嫂子说说。是不是陈盛阳欺负你了?要是他敢欺负你,嫂子帮你收拾他去!”
林兰秋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哽咽着把刚才在院门口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宁露露。
宁露露给林兰秋泡了一杯红糖水,面色严肃:“陈盛阳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把东西带回来?”
林兰秋努力回忆了一番,咬着唇轻轻摇头:“应,应该没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