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的残阳把断墙的影子拉得很长，城主府的黑雾比往日更沉，像块浸了墨的棉絮，压在每一寸地砖上。东华神尊站在云华宫的殿门前，指尖的黑雾正缓缓凝实——那是相柳本源残留的戾气，自上次用素心当容器泄了大半后，仍有一缕缠在灵脉里，像根细刺，总在运功时隐隐作痛。
他抬手推开殿门，烛火应声晃动，映得殿内软榻上的人影愈发清晰。灵汐正斜倚着卸发，赤着的脚搭在铺着白狐裘的脚踏上，丹蔻趾尖轻轻蜷着，听见动静便回头，眼尾的朱砂痣颤了颤，笑意柔得像水：“神尊。”
东华没应声，径直走到榻边。灵汐立刻会意，伸手解了腰间的束带，淡粉宫装松松滑落，露出肩头淡黑的纹路——那是前几日收纳相柳戾气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亮。她没像素心那样瑟缩，反而往前凑了凑，指尖蹭过东华的袖口：“是相柳的戾气又犯了？”
“嗯。”东华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素心那蠢货没泄干净，剩下的得你受着。”
灵汐仰头笑，眼尾弯成月牙：“能替神尊分忧，是属下的福气。”她说着主动贴近，肌肤相触时，东华指尖的黑雾便顺着她的皮肤渗进去——那戾气带着相柳特有的水腥气，钻进灵脉时像无数冰针在扎，灵汐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却硬是没躲。
东华盯着她肩头的黑纹，金瞳里没什么情绪。灵脉里的刺痛渐渐缓了，相柳的戾气顺着交合处往灵汐体内涌，像找到了宣泄的缺口。比起素心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灵汐显然耐痛得多，甚至还能软着声音凑在他耳边：“神尊的灵脉……比上次更沉了，是快压不住相柳的气息了？”
东华动作一顿，低头看她。这女子总能精准踩在他的心思上，既懂讨好，又够敏锐——比素心那只会跪的木头有趣百倍。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倒是机灵。”
“属下猜的。”灵汐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发腻，“神尊近日总盯着蚀骨渊的方向，定是要去取玄螭的本源。等神尊吸了玄螭的力，六皇的本源就差一半了，到时候……”
“到时候自有你的好处。”东华打断她，抽身后退，黑雾在他周身拢了拢，遮住衣衫的褶皱，“我去蚀骨渊几日，洛城交给你。许言年若敢来，别硬碰，用锁魂阵困他就行。”
灵汐撑起身子，赤着脚下床，捡起地上的宫装慢条斯理地穿，指尖划过肩头的黑纹——那纹路比刚才深了些，是相柳戾气盘踞的痕迹。她抬眼时，眼尾的朱砂痣亮得惊人：“神尊放心，洛城一根针都跑不出去。”
东华瞥了眼她脚腕的锁灵链印记，那淡黑的纹路正随着她的动作闪微光——这链不仅能锁灵脉，还能让他随时感知她的动向，倒不怕她耍花样。他转身往殿外走，黑雾裹着他的身影，没入廊下的阴影里：“三日后我回来，到时候……玄螭的本源副作用，还得你收纳。”
“属下随时等着。”灵汐在他身后屈膝，声音恭顺，直到那道黑影彻底消失，她才直起身，抬手摸了摸脚腕的印记，眼底的柔媚褪得一干二净，只剩片冷。
蚀骨渊的黑雾比洛城更烈，腥气混着腐味，能蚀得仙骨发疼。东华神尊站在幽冥台上，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裂缝——玄螭就盘踞在裂缝深处，青鳞在黑雾里泛着冷光，像块浸了毒的青玉。
“东华小儿，你倒敢自己来。”玄螭的声音从裂缝里传来，带着碾碎骨头的戾气，“上次用司马长风当饵阴我，真当我忘了？”
东华指尖黑雾凝成柄短刃，金瞳里闪着狠厉：“废话少说。今日我来取你本源，识相的就自己交出来，省得吃苦。”
“狂妄！”玄螭怒喝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从裂缝里窜出，尾尖横扫而过，带着毒雾直扑东华面门。那毒雾是玄螭的本源妖气，沾着就能蚀穿灵脉，比相柳的戾气更霸道。
东华侧身避开，短刃劈向玄螭的七寸。黑雾刃撞上青鳞，迸出火星，却只留下道浅痕——玄螭的鳞甲本就坚硬，上次虽被司马长风伤了前爪，此刻却依旧难缠。
“你吸了相柳的本源，灵脉定有冲突！”玄螭看穿了他的破绽，前爪拍向他的胸口，“我倒要看看，你撑不撑得住两种本源相冲！”
东华心口一闷，相柳的戾气果然在灵脉里翻涌，与玄螭的妖气撞在一起，疼得他眼前发黑。他咬牙退开，短刃化作黑雾盾挡在前头，盾面瞬间被毒雾蚀出数个小孔。
“你以为我没准备？”东华冷笑一声，指尖掐诀，幽冥台上的法阵突然亮起血光！那是他早就布下的锁妖阵，符文顺着黑雾爬向玄螭，像无数条黑蛇，瞬间缠住了他的身躯。
玄螭察觉不对，想挣开却发现符文正往鳞甲里钻，灵脉突然一滞——竟是锁灵散的药性发作了！上次司马长风刺他那剑，剑上淬了锁灵散，他竟没察觉。
“卑鄙！”玄螭嘶吼着，本源妖气疯狂涌出，想震碎符文，可锁灵散已顺着血液渗进灵脉，妖气运转得愈发滞涩。
东华抓住机会，身形一闪到玄螭头顶，指尖黑雾凝成尖刺，狠狠扎进他的天灵盖！玄螭痛得身躯剧烈抽搐，青鳞成片脱落，黑血顺着尖刺往上涌，染红了东华的袖口。
“玄螭的本源……归我了！”东华低喝一声，指尖发力，玄螭天灵盖处突然亮起青光——那是他的本源核心，像颗莹润的青珠，正被黑雾一点点往外拽。
玄螭的嘶吼渐渐微弱，庞大的身躯软倒在地，青鳞失去光泽，化作普通的黑石。直到那颗青珠彻底被东华攥在掌心，玄螭的眼睛才彻底失去神采，化作滩黑泥。
东华握着青珠，刚想引动本源入体，灵脉里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相柳的戾气与玄螭的妖气在灵脉里疯狂冲撞，一个属水腥，一个带毒腐，根本融不到一起！他闷哼一声，喷出口黑血，踉跄着后退，撞在幽冥台的石案上。
青珠在他掌心发烫，玄螭的本源之力像匹脱缰的野马，在灵脉里横冲直撞。他知道急不得，两种本源相冲若处理不好，轻则灵脉受损，重则爆体而亡。
“得……先压制……”东华咬着牙，挥手布下道结界，将自己裹在里面。他盘膝坐下，指尖掐诀，试图用自身灵力调和两种本源，可刚一运功，相柳的戾气就顺着灵脉往玄螭本源里钻，两种力量撞得他灵脉发麻，眼前阵阵发黑。
他只能暂时停下，靠在石案上喘息。黑雾在他周身翻涌，却掩不住脸色的苍白——夺取玄螭本源是成了，可这反噬的代价，比他预想的重得多。
“看来……得在这歇几日了……”东华闭着眼，金瞳里的光弱了不少。他得等两种本源稍稍平和，再慢慢炼化，否则回洛城也没法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尤其是许言年那边，若是被他察觉自己受伤，未必不会趁机来攻。
仙域的静心殿里，灵泉水泛着淡蓝灵光，映得许言年的侧脸愈发清瘦。他坐在泉边，左眼赤红与右眼冰蓝轻轻流转，界瞳的力量正顺着灵脉往外探——他在试着感知洛城的动静。
【主人，洛城的黑雾比之前更浓了，东华那老狐狸好像不在。】破界的声音在脑海里咋咋呼呼，【我感知到蚀骨渊方向有灵力波动，很烈，像是……玄螭的妖气？】
许言年指尖一顿，界瞳的力量收了收。他刚才也隐约察觉到了，蚀骨渊那边的灵力乱得很，既有玄螭特有的毒腐气，又有东华的黑雾息，像是刚打过一场。
【玄螭和东华打起来了？】守序的声音更沉稳些，【之前东华就想吸玄螭的本源，难道他真去了蚀骨渊？】
“有可能。”许言年低声开口，指尖划过灵泉水面，激起一圈涟漪，“东华一直想集齐六皇本源，相柳之后，玄螭确实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傅云娇端着药碗从殿外走进来，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先生是说，东华去了蚀骨渊？”她将药碗放在许言年身边，“若他真和玄螭动手，不管输赢，灵脉都得受创——玄螭的妖气带毒，最是难缠。”
许言年拿起药碗，却没喝。药是三藏大师新配的养脉方，比之前的更苦，却能稳固天力。他望着洛城的方向，眉头微蹙：“我担心的是，他若真夺了玄螭本源，两种力量相冲，会不会……”
“会不会更危险？”顾子月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她刚带着韩小温检查完法阵，甲胄上还沾着露水，“我让探子在蚀骨渊外围守了几日，今早传回消息，说蚀骨渊的黑雾翻得厉害，隐约有血腥味，像是出了大事。”
许言年放下药碗：“东华若得手，定会回洛城蛰伏；若失手，怕是会更急着找补——不管哪种，洛城现在都该是防备最松的时候。”
“先生是想去洛城？”傅云娇连忙问道，眼里带着担忧，“东华虽可能不在，但洛城有锁魂阵，还有那个云华仙子素心——她虽修为不算顶尖，却最懂东华的心思，怕是不好对付。”
许言年没立刻回答。他知道傅云娇担心的是对的，洛城是东华的老巢，就算主君不在，布置也未必简单。但他必须去探探虚实，若东华真受伤了，这或许是摸清他底细的最好机会；若他夺了玄螭本源，更得知道他现在的力量到了哪一步。
【主人，去看看呗！】破界撺掇道，【有界瞳在，就算遇着危险也能跑！而且我总觉得，东华这次可能没那么顺，说不定能捞着便宜！】
【不可大意。】守序立刻反驳，【东华心思深沉，说不定是故意放消息引我们去。洛城的锁魂阵能锁灵脉，若是被困住，得不偿失。】
许言年指尖敲着石案，陷入沉思。灵泉水顺着指尖往下淌，凉得他清醒了几分。他想起天道消散前的话，想起那枚还在磨合的天力，想起灵泉边韩小温他们练剑的身影——他不能冒进，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打算去洛城外围看看。”许言年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不进城，就在外围探查，若有异动立刻回来。”
顾子月皱眉：“我陪你去。”
“不用。”许言年摇头，“你留着守仙域，韩小温和李道胤也得盯着法阵。我一个人去更方便，界瞳能隐匿气息，不易被发现。”
傅云娇从怀里摸出个玉符：“这是云芝香凝的符，能驱黑雾，若遇着东华的人，捏碎就能隐息。”她把玉符塞给许言年，“先生务必小心，素心虽听话，却最擅长用毒，尤其是寒髓气，虽被先生克制，但若被她暗算了也麻烦。”
许言年接过玉符，指尖触到玉符的暖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看向顾子月，“我走后，仙域的防御别松懈，若洛城有动静，立刻传讯给我。”
“好。”顾子月应下，虽还是担心，却知道许言年决定的事不会改。
许言年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水渍。左眼的赤红与右眼的冰蓝亮了亮，界瞳的力量悄然散开，将他的气息隐去——他得等入夜再动身，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灵泉边的烛火晃了晃，映得众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动。没人再多说什么，却都知道这次探查的重要性。东华的动向，洛城的虚实，甚至可能关系到未来百年的布局，容不得半点差错。
入夜后，仙域的边界泛起层淡蓝灵光。许言年站在灵光边缘，回头望了眼静心殿的方向——那里烛火依旧亮着，像颗悬在黑夜里的星。他握紧手里的玉符，转身踏入夜色。
界瞳的力量在他周身流转，将他的身影隐在月光里。脚下的草叶被风吹得轻响，远处蚀骨渊的方向隐约传来黑雾翻涌的声音，而洛城的轮廓，就在前方的黑暗里，像头蛰伏的巨兽，等着他靠近。
他知道前路未必安全，东华的算计，素心的毒，锁魂阵的险，都可能藏在那片废墟里。但他必须去——为了灵泉边的烛火，为了天道留下的天力，也为了那撑不过百年的封印。
夜色渐深，许言年的身影渐渐靠近洛城的断墙，左眼的赤红与右眼的冰蓝在黑暗里轻轻闪着光，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而蚀骨渊的幽冥台上，东华神尊仍在结界里调息，灵脉里的两种本源还在冲撞，他不知道，那个他一直提防的对手，已悄然站在了他的巢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