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剑斑锤立市嚣,身长五尺志凌霄。
斩风劈雨铜板碎,傲骨何曾折市朝。
边关鼓震黄云卷,弃却杂耍系战袍。
左手飞星挑残月,右手轰雷裂敌枭。
帐中红烛映交杯,暖语犹存衾已遥。
妻女踪灭烽烟里,独留金甲拭寂寥。
百战疮痍垒作阶,侏躯竟筑将军位。
暗剑穿烟破空来,血渗玄甲化虹霓。
残躯兀自难瞑目,万民垂首送征魂。
——《霸王吟》
……
永恒之墙西墙根下,早成了修罗场。
焦土蒸腾着热气,混着机油、血腥、金属熔化的浊味。
麦敌客的锤,萧戈的刀,在铁甲军的洪流里硬生生犁出两条血路。
橘黄的震波与淡青的不动光晕交错爆开,所过之处,铁疙瘩扭曲爆裂。可这钢铁的潮水,拍碎一层,又涌上一层,无穷无尽。
麦敌客虬髯辫子上糊满了黑红的黏腻,也不知是血是油。
短把方锤舞得像风车,每一记夯地,都震得脚下焦土翻腾,三五台铁甲军便散了架。
他喘得像破风箱,汗珠子砸在滚烫的地上,嗤嗤作响。“老酒鬼!左边!堵住!”他嘶吼着,嗓子早劈了。
萧戈不远,那柄破刀慢悠悠挥着,毫无章法。
淡青的光晕笼着周身,脉冲炮打上来,只漾开几圈涟漪,便无声湮灭。
他迷离的醉眼扫过扑来的铁甲军,破刀随意一递,刀尖点在那冰冷装甲上。“啵”一声轻响,那铁疙瘩便由内而外僵住,关节处崩出细密的裂纹,轰然倒地,成了一堆再不能动的废铁。
他打了个酒嗝,脚步虚浮,却总在千钧一发间挪到该堵的口子上。
两人像两块礁石,任凭惊涛拍打,脚下堆积的金属残骸已没过脚踝。
可人力有穷时。
麦敌客明显感觉右臂灌了铅,每一次挥锤,震波的范围都在缩小。萧戈那层不动青芒,也淡薄得像层纱。
墙头仅存的几个看门人看得目眦欲裂,想跳,又怕摔死。
“麦将军!萧将军!撑住啊!”墙头嘶喊。
就在这时!
“为了天岚!为了陛下!为了皇家卫的荣光!”
一声整齐的暴喝,压过战场喧嚣!
永恒之墙西段墙头,数十道红白相间的身影,如同下饺子般,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是皇家卫!
足有五十之数!清一色红白珐琅软甲,胸口龙徽在烟尘中闪着冷光。人人气息沉凝,眼中是淬火的精光!
他们下落时便已拔剑在手,剑意勃发,或金或白或赤,光焰各异!
落地瞬间,阵型丝毫不乱,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楔入铁甲军的潮水!
“结阵!”为首一名中年队长厉喝。皇家卫瞬间组成一个锋矢阵型,剑光暴涨,汇成一道璀璨的洪流,直冲麦敌客与萧戈鏖战方向的侧翼!
噗嗤!轰隆!
剑光过处,铁甲军如割麦子般倒下!精准,高效!瞬间替两人分担了大半压力。
“哈哈!好!皇家卫的小崽子们,有点样子!”麦敌客精神一振,方锤砸翻一台逼近的巨兵,抹了把脸上的污血,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白牙。
一个年轻的女皇家卫正好在他侧后方,手中细剑如毒蛇吐信,精准刺入一台铁甲军的能量核心,引发小范围殉爆。
她动作利落,身手很是不错。
“麦大将军威武!”那女皇家卫扬声应道,声音清脆,剑光不停,又挑飞一台扑来的小型飞行器。
麦敌客眼皮都没抬,巨剑格开一道脉冲光束,只“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有生力军加入,他似乎更凝实了一分。
战局似乎稳住了片刻。
皇家卫的加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暂时压住了铁甲军的势头。
麦敌客喘息稍定,正待招呼众人再冲杀一阵,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西边天际——
一个猩红的点!
极小,却亮得刺眼!
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破昏黄的尘幕,朝着永恒之墙的方向,疾射而来!
那轨迹,那速度,绝非铁甲军的造物!
“嗯?”麦敌客豹眼一凝,手中锤势不由得缓了半分。那是什么玩意儿?
“麦大将军?”旁边那个配合默契的女皇家卫敏锐察觉,一剑刺穿一台铁甲军的视孔,抽空问道,“那是什么?”她也看到了那个急速逼近的红点。
麦敌客皱着浓眉,虬髯辫子无意识地甩动:“不知道……不像好路数……”他心头莫名一跳,一种比面对铁甲巨山更甚的不安骤然攫住心脏。
就在这心神微分、仰头凝望红点的电光火石之间!
异变突生!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利刃穿透金属与血肉的闷响!
麦敌客浑身剧震!
一股冰冷的、带着灼痛感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后心猛然炸开!
瞬间席卷全身!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
只见一截染血的、闪烁着皇家卫制式珐琅光泽的细长剑尖,正从他胸前那残破黄金甲的缝隙中,透体而出!
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泉眼,顺着那光洁的剑刃,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胸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麦敌客脸上的惊愕、疑惑、甚至来不及转化的愤怒,僵在脸上。
他庞大的橘黄色剑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扭动脖子,想要回头,看清背后那张脸。
是她!
是那个刚刚还配合默契、身手利落、声音清脆的女皇家卫!
她此刻就紧贴在他身后,那张年轻姣好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并肩作战的热血与忠诚?
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漠然的杀意!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他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的脸!
“你……”麦敌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女皇家卫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手腕猛地一拧!搅动!
“噗!噗!噗!”
又是连续三剑!
精准无比地从不同的角度,狠狠刺入麦敌客毫无防备的后背!
剑剑透体!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麦敌客所有的意识。
他身躯猛地一颤,手中的短把方锤和素银重剑再也握持不住,“哐当”、“哐当”两声,重重砸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耳边所有的厮杀声、爆炸声,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最后的目光,带着无尽的茫然、愤怒与不解,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
那个猩红的“点”,此刻终于坠落下来。不是什么飞行器,而是一个拳头大小、闪烁着诡异红光的金属圆筒,深深嵌入焦土之中,正发出急促而尖锐的蜂鸣。
那个刚刚刺杀了他的女皇家卫,毫不犹豫地松开剑柄,任凭那柄穿透了麦敌客身体的细剑留在他的躯干上。
她看也没看轰然倒下的矮霸王,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向那个坠地的红色金属筒,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急切和……贪婪的神情。
麦敌客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矮树,带着一身透体的剑刃,重重地、毫无声息地向前扑倒,砸在滚烫的焦土上,溅起一片混合着血与尘的烟灰。
虬髯辫子散开了,亚麻色的发丝和浓密的胡须,浸在粘稠的血泊里。
矮霸王麦敌客,阵亡。
至死,他那双圆睁的豹眼里,还凝固着对那个红点的困惑,和对背后刺来的、皇家卫制式长剑的,滔天的不解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