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者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裁决,在死寂的东荒星域中回荡。他不仅看出了鹿笙身负“初火”与寂灭之道的矛盾传承,更一针见血地点明了她体内那道如同附骨之疽的因果印记,并索要其作为“打扰沉眠”的代价。
留下印记?鹿笙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道印记是“影渊”高层留下的追踪与标记,是其窥探甚至未来可能进行因果攻击的桥梁。若能借此机会摆脱,无疑是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但这守墓人索要此物,目的为何?是善意帮助,还是另有所图?这印记背后牵连的因果极大,交给这神秘莫测的守墓人,是否会引发更不可测的后果?
《弈天筹》疯狂推演着各种可能:
“交出印记:短期内消除被追踪风险,但可能将‘影渊’注意力转移至守墓人,或与守墓人建立未知因果关联。长期影响:未知。”
“拒绝交出:立刻激怒守墓人,爆发冲突概率99.8%,胜算低于0.1%。可能导致被驱逐或镇杀。”
“尝试谈判:风险中度,可能获取更多关于‘归寂之核’与‘生灭之隙’的信息。”
电光石火间,鹿笙做出了决断。她抬起头,透过星槎,迎向那灰袍老者仿佛能洞穿虚空的模糊目光,神识传音道:“前辈慧眼。此印记确为晚辈心腹之患,若能由前辈出手剥离,晚辈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剥离此法,会对晚辈道基造成何种影响?又需要晚辈付出何等代价?”
她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试图摸清剥离过程的细节和真正的代价。职场经验告诉她,任何看似“免费”的帮助,背后都可能标着高昂的价格。
“哼……谨慎的小辈……”灰袍老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剥离……如同剜疮……自有痛楚……损及道基……三成……不可避免……此乃……其一。”
“其二……吾取此‘标记’……并非为你……乃因其……扰了……此域清净……其背后因果……自有吾……承担……”
承担因果?鹿笙心中微震。这守墓人竟然愿意主动承担“影渊”高层的因果?这要么是自信到了极点,要么就是其所图甚大,这印记对他有特殊用途。
道基损伤三成!这个代价不可谓不沉重。意味着她刚刚稳固的炼虚初期境界可能会跌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资源重新修炼巩固。
“其三……”灰袍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告知吾……汝于何处……沾染此‘标记’……‘巡天镜’碎片……现今……在谁手中?”
他问的是“巡天镜”碎片的下落!鹿笙瞬间明了,这守墓人与寂灭一脉定然关系匪浅,甚至可能本身就是寂灭一脉的古老存在!他索要印记,一方面是为了清除干扰,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追查“巡天镜”碎片背后,那敢于对寂灭一脉传承者下黑手的幕后之人!
这是一场交易。她用道基损伤和三成修为,加上“巡天镜”碎片来源的信息,换取剥离因果印记,并获得前往“生灭之隙”的线索。
风险与机遇再次摆在面前。
“晚辈可告知前辈所知一切关于此印记及‘巡天镜’碎片之事。”鹿笙沉声道,“但道基损伤三成,关乎道途根本,可否请前辈……”
她试图讨价还价。
“无需多言……”灰袍老者直接打断,枯木手杖轻轻一顿虚空,“此乃……规则……此地……吾之领域……允你交易……已是恩赐……”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骤然降临,笼罩住星槎,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其连同内部的鹿笙一同碾碎!这是最后的通牒。
鹿笙呼吸一窒,知道再无转圜余地。这守墓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远超她目前能应对的范畴。硬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晚辈……同意。”她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话音刚落,那股庞大的压力骤然消失。
“善。”灰袍老者微微颔首,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鹿笙便感觉周身空间凝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星槎中摄出,悬浮于虚空之中,与那老者遥遥相对。
“放松心神……抵抗……则死……”老者沙哑的声音直接在她识海中响起。
鹿笙咬牙,强行压下身体本能的抵抗,将心神沉入道基,同时《弈天筹》全力运转,监控着自身每一丝变化。
只见那灰袍老者抬起枯瘦的右手,隔空对着鹿笙轻轻一抓!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瞬间爆发!仿佛有一根烧红的烙铁,硬生生插入了她的道基最深处,搅动着她的法力,撕扯着她的神识,目标直指那道与“影渊”相连的因果印记!
她的寂灭元婴剧烈颤抖,眉心的“初火之种”烙印光芒急闪,试图稳定道基,但在那老者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道行正在飞速跌落,炼虚初期的境界开始变得不稳,法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流失!
与此同时,那道灰色的因果印记,在老者力量的强行抽取下,如同扎根极深的毒藤,被一点点、连带着血肉(道基)地从她体内剥离出来!每剥离一分,都伴随着锥心的痛苦和道基的损伤。
《弈天筹》的警报声在她识海中连绵不绝,数据疯狂跳动:
“道基完整性:92%…85%…77%…”
“修为境界:炼虚初期(不稳)…持续跌落…”
“因果印记剥离进度:31%…59%…”
过程漫长而痛苦。鹿笙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衣袍,但她紧守着一丝清明,死死地盯着那被缓缓抽离的因果印记。
终于,当道基损伤接近三成,修为气息跌落至化神大圆满边缘时——
“啵!”
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断开的声响自她道基深处传来。
那道纠缠她许久的因果印记,被彻底剥离了出来,化作一缕凝而不散的灰色气流,悬浮在灰袍老者的掌心之上,微微扭动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而鹿笙则感觉周身一轻,那股如影随形的被窥探感骤然消失,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也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灰袍老者看着掌心那缕灰色气流,模糊的面容下似乎闪过一丝凝重。他翻手将其收起,那灰色气流便消失无踪。
“交易……完成……”他看向虚弱不堪的鹿笙,枯木手杖再次指向那个名为“生灭之隙”的方向,“沿着……死寂中的……一线微光……汝……自会寻到……”
说完,他的身形如同来时一般,缓缓融入周围的死寂虚空,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鹿笙悬浮在冰冷的虚空中,感受着道基受损、修为跌落的虚弱,以及……那终于摆脱了“影渊”标记的,短暂而珍贵的“自由”。
她喘息着,召回「破界」星槎,艰难地回到舰桥内。
看着星图上那个被标记的“生灭之隙”方向,她服下数枚丹药,开始全力调息。
代价惨重,但隐患已除。
前路,依旧漫长。这东荒之行的真正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